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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序益都孫寶侗仲愚謂:「《書序》為後人偽作,逸《書》之名亦多不典。至如《左氏傳‧定四年》祝佗告萇弘,其言魯也,曰:『命以《伯禽》,而封于少之虛。』其言衛也,曰:『命以《康誥》,而封于殷虛。』其言晉也,曰:『命以《唐誥》,而封于夏虛。』是則《伯禽之命》、《康誥》、《康誥》,《周書》之三篇,而孔子所必錄也。今獨《康誥》存,而二書亡。為《書序》者,不知其篇名,而不列于百篇之內,疏漏顯然。是則不但《書序》可疑,並百篇之名亦未可信矣。」其解「命以伯禽」為書名《伯禽之命》,尤為切當,今錄其說。《正義》曰:「《尚書》遭秦而亡。漢初,不知篇數。武帝時,有大常蓼侯孔臧者,安國之從兄也。與安國書云:『時人惟聞《尚書》二十八篇,取象二十八宿,謂為信然,不知其有百篇也。』」今考傳記引《書》,並無《序》所亡。四十二篇之文,則此篇名亦未可盡信也。
○豐熙偽《尚書》《五經》得于秦火之餘,其中固不能無錯誤。學者不幸,而生乎二千餘載之後,信古而闕疑,乃其分也。近世之說經者,莫病乎好異,以其說之異於人而不足以取信,於是捨本經之訓詁,而求之諸子百家之書;猶未足也,則捨近代之文,而求之遠古;又不足,則舍中國之文,而求這四海之外。如豐熙之古書《世本》,尤可怪焉。曰:「箕子朝鮮本者。箕子封于朝鮮,傳《書》古文,自《帝典》至《微子》止。後附《洪範》一篇。」「徐市倭國本者。徐氏為秦博士,因李斯坑殺儒生,託言入海求仙,盡載古書至島上,立倭國,即今日本是也。二國所譯書,其曾大父河南布政使慶錄得之,以藏於家。」按宋歐陽永叔《日本刀歌》:「徐福行時書未焚,《逸書》百篇今尚存。」蓋昔時已有是說,而葉少藴固已疑之。夫詩人寄興之辭,豈必真有其事哉?日本之職貢于唐,久矣。自唐及宋,歷代求書之詔不能得,而二千載之後慶乃得之,其得之又不以獻之朝廷而藏之家,何也?至曰「箕子傳《書》古文自《帝典》至《微子》」,則不應別無一篇逸書,而一一盡同於伏生、孔安國之所傳。其曰「後附《洪範》一篇」者,蓋徒見《左氏傳》三引《洪範》,皆謂之《商書》。而不知「王」者,周人之稱;「十有三」者,周史之記,不得為商人之書也。《禹貢》以「道山道水」移于「九州」之前,此不知古人先經後緯之義也。《五子之歌》”為人上者,奈何不敬”?以其不葉而改之曰「可不敬乎」?謂本之鴻都石經。據《正義》言,蔡邕所書石經《尚書》止今文三十四篇,無《五子之歌》,熙又何以不考而妄言之也!夫天子失官,學在四裔,使果有殘編斷簡,可以裨經文而助聖道,固君子之所求之,而惟恐不得者也。若乃無益於經,而徒為異以惑人,則其于學也,亦謂之異端已。愚因嘆夫昔之君子,遵守經文,雖章句先後之間猶不敢輒改,故元行沖奉明皇之旨,用魏微所注《類禮》,撰為疏義,成書,上進,而為張說所駁,謂章句隔絶,有乖舊本,竟不得立於學官。夫《禮記》,二戴所錄,非夫子所刪,況其篇目之次,元無深義,而魏徵所注則又本之孫炎。以累代名儒之作,申之以詔旨,而不能奪經生之所守,蓋唐人之於經傳其嚴也如此。故啖助之於《春秋》,卓越三家,多有獨得,而史氏猶譏其不本所承,自用名學,謂後生詭辯,為助所階。乃近代之人,其于讀經鹵莽滅裂,不及昔人遠甚,又無先儒為之據依,而師心妄作,刊傳記未已也,進而議聖經矣;更章句未已也,進而改文字矣。此陸游所致慨于宋人,而今且彌甚。徐防有言:「今不依章句,妄生穿鑿,以遵師為非義,意說為得理,輕侮道術,浸以成俗,嗚呼!此學者所宜深戒。」若豐熙之徒,又不足論也。漢東萊張霸偽造《尚書》百二篇,以中書校之,非是。霸辭受父,父有弟子尉氏樊並,詔存其收。後樊並謀反,乃黜其書。而偽《逸書‧嘉禾篇》有「周公奉鬯,立於阼階,廷登贊曰:假王蒞政」之語,莽遂診之,以稱居攝。是知惑世誣民,乃犯上作亂之漸,《大學》之教禁于未發者,其必先之矣。
●卷三
○詩有入樂不入樂之分《鼓鐘》之詩曰:「以雅以南。」子曰:「雅、頌各得其所。」夫二南也,豳之《七月》也,小雅正十六篇,大雅正十八篇,頌也,詩之入樂者也。邶以下十二國之附於二南之後,而謂之風;《鴟》以下六篇之附於豳,而亦謂之豳;《六月》以下五十八篇之附於小雅,《民勞》以下十三篇之附於大雅,而謂之變雅:《詩》入樂者也。《樂記》:「子夏對魏文侯曰:『雲者,鄭音好濫淫志,宋音燕女溺志,衛音趨數煩志,齊音敖闢喬志:此四者,皆淫于色而害于德,是以祭祀弗用也。』」朱子曰:「二南正風,房中之樂也,鄉樂也。二雅之正雅,朝廷之樂也。商、周之頌,宗廟之樂也。至變雅則衰,周卿士之作,以言時政之得失。而邶、庸阝以下,則太師所陳,以觀民風者耳,非宗廟、燕享之所用也。」但據程大昌之辯,則二南自謂之南,而別立正風之目者非。
○四詩周南、召南,南也,非風也。豳謂之豳詩,亦謂之雅,亦謂之頌,而非風也。南、豳、雅、頌為四詩,而列國之風附焉,此詩之本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