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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汝佳曰:「天地間一理也,聖人因其理而畫為卦以象之,因其象而著為變以占之。象者,體也,象其已然者也。占者,用也,占其未然者也。已然者為往,往則有順之之義焉;未然者為來,來則有逆之之義焉。如象天而畫為《乾》,象地而畫為《坤》,象雷、風而畫為《震》、《巽》,象水、火而畫為《坎》、《離》,象山、澤而畫為《艮》、《兌》,此皆觀變于陰陽而立卦,發揮于剛柔而生爻者也,不謂之數往者順乎?如筮得《乾》,而知“乾,元亨利貞」;筮得《坤》,而知「坤,元亨,利牝馬之貞」;筮得《震》,而知「震亨,震來,笑言啞啞」;筮得《巽》,而知「巽,小亨,利有攸往,利見大人」;筮得《坎》,而知「習坎有孚,維心亨,行有尚」;筮得《離》,而知「離利貞亨,畜牝牛吉」;筮得《艮》,而知「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筮得《兌》,而知「兌亨,利貞」,此皆通神明之德、類萬物之情者也,不謂之知來者逆乎?夫其順數已往,正所以逆推將來也。孔子曰:「殷因于復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禮,所損益可知也。」數往者順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知來者逆也。故曰:「易,逆數也。」若如邵子之說,則是義、文之《易》已判而為二,而又以《震》、《離》、《兌》、《乾》為數已生之卦,《巽》、《坎》、《艮》、《坤》為推未生之卦,殆不免強孔子之書以就己之說矣。
○說卦雜卦互文「雷以動之,風以散之,雨以潤之,日以亙之。《艮》以止之,《兌》以說之,《乾》以君之,《坤》以藏之。」上四舉象,下四舉卦,各以其切于用者言之也。終萬物、始萬物者,莫盛乎《艮》。崔憬曰:「《艮》不言山,獨舉卦名者,以動撓燥潤,功是風雷水火,至于終始萬物,于山義則不然。故舍象而言卦,各取便而論也,得之矣。」
古人之文,有廣譬而求之者,有舉隅而反之者。今夫山,一卷石之多;今夫水,一勺之多。天地之外復言山水者,意有所不盡也。”《坤》也者,地也”,不言西南之卦;「《兌》,正秋也」,不言西方之卦。舉六方之卦而見之也,意盡於言矣。虞仲翔以為《坤》道廣佈,不主一方,及《兌》象不見西者,妄也。「《豐》多故也,親寡《旅》也。」先言親寡,後言旅,以協韻也。猶《楚辭》之「吉日兮辰良」也。虞仲翔以為別有義,非也。
○兌為口舌《兌》為口舌,其於人也,但可以為巫為妾而已。以言說人,豈非妾婦之道乎?
凡人于交友之間,口惠而實不至,則其出而事君也,必至于靜言庸違。故舜之禦臣也,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而孔子之於門人,亦聽其言而觀其行。《唐書》言韋貫之自布衣為相,與人交,終歲無款曲,未嘗偽辭以悅人。其賢于今之人遠矣!
○序卦雜卦《序卦》、《雜卦》皆旁通之說,先儒疑以為非夫子之言,然《否》之大往小來,承《泰》之小往大來也;《解》之利西南,承《蹇》之利西南,不利東北也:是文王已有相受之義也。《益》之六二即《損》之六五也,其辭皆曰「十朋之龜」;《濟》之九三即《濟》之九四也,其辭皆曰「臂無膚」;《未濟》之九四即《即濟》之九三也,其辭皆曰「伐鬼方」:是周公已有反對之義也。必謂六十四卦皆然,則非《易》書之本意。或者夫子嘗言之,而門人廣之,如《春秋‧哀十四年》西狩獲麟以後,續經之作耳。
○晉晝也明夷誅也蘇氏曰:「『晝日三接』,故曰晝;『得其大首』,故曰誅。《晉》當文明之世,群後四朝而車服以庸,揖讓之事也;《明夷》逢昏亂之時,取彼凶殘而殺伐用張,征誅之事也。一言晝,一言誅,取其音協爾。」
○孔子論《易》孔子論《易》,見于《論語》者二章而已: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曰「南人有言曰:『人而無恆,不可以作巫醫。』善夫,不恆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是則聖人之所以學《易》者,不過庸言、庸行之間,而不在乎圖書象數也。今之穿鑿圖象以自為能者,畔也。《記》者于夫子學《易》之言而即繼之曰:「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是知夫子平日不言《易》而其言詩、書、執禮者,皆言《易》也。人苟循乎詩、書、執禮之常,而不越焉,則自天祐之,吉無不利矣。故其作《繫辭傳》,于「悔吝無咎」之旨,特諄諄焉;而《大象》所言,凡其體之於身、施之於政者,無非用《易》之事。然辭本乎象,故曰「君子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觀之者淺,玩之者深矣。其所以與民同患者,必于辭焉著之,故曰「聖人之情見乎辭」。若「天一地二」、「易有太極」二章皆言數之所起,亦贊《易》之所不可遺,而未嘗專以象數教人為學也。是故「出入以度,無有師保,如臨父母」,文王、周公、孔子之《易》也;希夷之圖,康節之書,道家之《易》也。自二子之學興,而空疏之人、迂怪之士舉竄跡于其中以為《易》,而其《易》為方術之書,于聖人寡過反身之學去之遠矣。
「《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易》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一言以蔽之,曰「不恆其德,或承之羞」。夫子所以思,得見夫有恆也;有恆然後可以無大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