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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火熱而水滅之,金剛而火銷之,木強而斧伐之,水流而土遏之;唯造化者,物莫能勝也。故中欲不出謂之扃,外邪不入謂之塞。中扃外閉,何事之不節;外閉中扃,何事之不成。弗用而後能用之,弗為而後能為之。精神勞則越,耳目淫則竭。故有道之主,滅想去意,清虛以待,不伐之言,不奪之事,循名責實,使有司,任而弗詔,責而弗教,以不知為道,以柰何為寶。如此,則百官之事,各有所守矣。攝權勢之柄,其于化民易矣。衛君役子路,權重也;景、桓公臣管晏,位尊也。怯服勇而愚制智,其所托勢者勝也。故枝不得大於干,末不得強於本,則輕重大小,有以相制也。若五指之屬於臂,搏援攫捷,莫不如志。言以小屬於大也。是故得勢之利者,所持甚小,其存甚大;所守甚約,所制甚廣。是故十圍之木,持千鈞之屋;五寸之鍵,制開闔之門。豈其材之巨小足哉?所居要也。孔丘、墨翟,修先聖之術,通六藝之論,口道其言,身行其志,慕義從風,而為之服役者不過數十人。使居天子之位,則天下遍為儒、墨矣。楚莊王傷文無畏之死於宋也,奮袂而起,衣冠相連于道,遂成軍宋城之下,權柄重也。楚文王好服獬冠,楚國效之,趙武靈王貝帶鵕壽而朝,趙國化之。使在匹夫布衣,雖冠獬冠,帶貝帶、鵕壽而朝,則不免為人笑也。
夫民之好善樂正,不待禁誅而自中法度者,萬無一也。下必行之令,從之者利,逆之者凶,日陰未移,而海內莫不被繩矣。故握劍鋒,以離北宮子,司馬蒯蕢不使應敵;操其觚,招其末,則庸人能以制勝。今使烏獲、藉蕃從後牽牛尾,尾絶而不從者,逆也;若指之桑條以貫其鼻,則五尺童子,牽而周四海者,順也。夫七尺之橈而制船之左右者,以水為資;天子發號,令行禁止,以眾為勢也。夫防民之所害,開民之所利,威行也,若發堿決唐。故循流而下易以至,背風而馳易以遠。桓公立政,去食肉之獸,食粟之鳥,系罝之網,三舉而百姓說。紂殺王子比干而骨肉怨,斮朝涉者之脛而萬民叛,再舉而天下失矣。故義者,非能遍利天下之民也,利一人而天下從風;暴者,非盡害海內之眾也,害一人而天下離叛。故桓公三舉而九合諸侯,紂再舉而不得為匹夫。故舉錯不可不審。
人主租斂於民也。必先計歲收,量民積聚,知饑饉有餘不足之數,然後取車輿衣食供養其欲。高台層榭,接屋連閣,非不麗也,然民有掘穴狹廬所以託身者,明主弗樂也。肥醲甘脆,非不美也,然民有糟糠菽粟不接于口者,則明主弗甘也。匡床蒻席,非不寧也,然民有處邊城,犯危難,澤死暴骸者,明主弗安也。故古之君人者,其慘怛於民也。國有饑者,食不重味;民有寒者,而冬不被裘。歲登民豐,乃始縣鐘鼓,陳干戚,君臣上下,同心而樂之,國無哀人。故古之為金石管弦者,所以宣樂也;兵革斧鉞者,所以飾怒也;觴酌俎豆,酬酢之禮,所以效善也;衰絰菅屨,闢踴哭泣,所以諭哀也。此皆有充于內而成像于外。及至亂主,取民則不裁其力,求于下則不量其積,男女不得事耕織之業,以供上之求,力勤財匱,君臣相疾也。故民至于焦唇沸肝,有今無儲,而乃始撞大鐘,擊鳴鼓,吹竽笙,彈琴瑟,是猶貫甲冑而入宗廟,被羅紈而從軍旅,失樂之所由生矣。夫民之為生也,一人蹠耒而耕,不過十畝,中田之獲,卒歲之收,不過畝四石,妻子老弱,仰而食之,時有涔旱災害之患,無以給上之徵賦車馬兵革之費。由此觀之,則人之生,憫矣!夫天地之大計,三年耕而余一年之食,率九年而有三年之畜,十八年而有六年之積,二十七年而有九年之儲,雖涔旱災害之殃,民莫困窮流亡也。故國無九年之畜,謂之不足;無六年之積,謂之憫急;無三年之畜,謂之窮乏。故有仁君明王,其取下有節,自養有度,則得承受于天地,而不離饑寒之患矣。若貪主暴君,撓于其下,侵漁其民,以適無窮之慾,則百姓無以被天和而履地德矣。
食者,民之本也;民者,國之本也;國者,君之本也。是故人君者,上因天時,下盡地財,中用人力,是以群生遂長,五穀蕃殖,教民養育六畜,以時種樹,務修田疇,滋植桑麻,肥墝高下,各因其宜,丘陵阪險不生五穀者,以樹竹木。春伐枯槁,夏取果蓏,秋畜疏食,冬伐薪蒸,以為民資。是故生無乏用,死無轉屍。故先王之法,畋不掩群,不取麛夭。不涸澤而漁,不焚林而獵。豺未祭獸,罝{孚}不得布于野;獺未祭魚,網罟不得入于水;鷹隼未摯,羅網不得張于溪谷;草木未落,斤斧不得入山林;昆蟲未蟄,不得以火燒田。孕育不得殺,鷇卵不得探,魚不長尺不得取,彘不期年不得食。是故草木之發若蒸氣,禽獸之歸若流泉,飛鳥之歸若煙雲,有所以致之也。故先王之政,四海之雲至,而修封疆;蝦蟆鳴燕降,而達路除道;陰降百泉,則修橋樑;昬張中,則務種穀;大火中,則種黍菽;虛中,則種宿麥;昴中,則收斂畜積,伐薪木。上告于天,下布之民。先王之所以應時修備,富國利民,實曠來遠者,其道備矣。非能目見而足行之也,欲利之也。欲利之也,不忘於心,則官自備矣。心之於九竅四支也,不能一事焉。然而動靜聽視皆以為主者,不忘于欲利之也。故堯為善而眾善至矣,桀為非而眾非來矣。善積則功成,非積則禍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