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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沉默。問題正是一片沉默,而且對那個斷然的提問,回答的也是一片沉默。「喂,對他們喊叫什麼呢,即使在這時候對他們喊叫什麼呢!」大人的腦海中閃過這一想法。但是客人們只是互相交換眼色。阿基姆·彼得羅維奇半死不活地坐在那裡,而普謝爾多尼莫夫嚇成了啞巴,只是自言自語地重複着他早有瞭解的那個可怕問題:
「對這一切我明天怎麼辦呢?」
已經爛醉如泥的《炭火塊》編輯一直愁眉苦臉、默不作聲地坐著,此時突然目光炯炯直對伊萬·伊裡奇,代表全體在座的人作回答。
「是的!」他大聲喊起來,「是的,您失了體面,是的,您是個頑固落後分子……一個頑固——落後——分子!」
「年青人,放明白點!您這是跟誰說話!」伊萬·伊裡奇暴怒地吼起來,從座位上一躍而起。
「跟您說話,其次,我不是年青人……您是來擺架子,出風頭的。」
「普謝爾多尼莫夫,你這是幹什麼呀!」伊萬·伊裡奇大叫起來。
普謝爾多尼莫夫嚇得跳起來,像根木頭似的不知所措,客人們在自己的座位上也成了啞巴。那個藝術家和那個學生則拍手叫好。
那個編輯怒不可遏地繼續叫喊:
「是的,您是來鼓吹仁愛的!您讓大家掃興。您喝的是香檳,可不想一想,對於一個月薪十盧布的小職員來說,這香檳有多昂貴。我猜想,您就是那些挑逗自己屬員的嬌妻的上司之一!此外,我認為您接受賄賂……是的,是的,是的!」
「普謝爾多尼莫夫,普謝爾多尼莫夫!」伊萬·伊裡奇開始叫起來,向他伸出一雙手。他感到編輯的每一個字都是插進他心髒的一把利劍。
「大人,請別擔心!」普謝爾多尼莫夫用力地說了一句就向編輯跑過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將他從桌旁拖開。孱弱的普謝爾多尼莫夫竟有如此大的力氣,真是叫人難以想象。不過編輯已經醉了,而普謝爾多尼莫夫卻很清醒。接着,普謝爾多尼莫夫給他背上幾拳,把他推出門去了。
「你們全都是卑鄙的傢伙!」編輯叫着,「我明天要在《炭火塊》上畫你們的漫畫!……」
客人們一個個都從座位上跳起來。
「大人,大人!」普謝爾多尼莫夫和他母親及幾個客人圍着長官叫喊道,「大人,請放心!」
「不,不!」長官叫着,「我完了……我到這兒來……是想,可以說是來道喜的。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他像沒有知覺似地跌坐在椅子上。兩手擱在桌上,頭垂在手上恰好落到了牛奶杏仁酪盤子裡。人們驚恐的模樣就不必去描畫了。過了一會,他站起來(顯然是想走開),身子一晃,絆在椅子腿上便倒在地板上打起鼾來。
不喝酒的人偶爾一喝就醉是常有的事。他一直神智清醒,可後來忽然倒了下去彷彿被砍倒似地。伊萬·伊裡奇躺在地上完全失去了知覺。普謝爾多尼莫夫抓住自己的頭髮,就這樣獃獃地一動不動。客人們慌忙散去,各人按照各人的理解解釋所發生的事情。這時已經快到凌晨三點了。
主要的問題是普謝爾多尼莫夫的處境比所能想象到的還糟得多,雖然現在這種狀況一點也不吸引人。伊萬·伊裡奇暫時仍躺在地上,普謝爾多尼莫夫站在他旁邊,絶望地揪着頭髮的時候,讓我們中斷一下我們的這個故事,用幾句話來談一談普謝爾多尼莫夫本人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