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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與罰 - 149 / 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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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與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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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話長,阿芙多季婭 • 羅曼諾芙娜。怎麼跟您說呢,這也好像是一種理論,根據這種理論,我認為,譬如說,這就和這種說法是一樣的:如果主要目的是好的,那麼個別暴行也是可以允許的。干唯一一件壞事,完成一百件好事!一個有許多優點和過于自負的青年人知道,譬如說吧,只要他能有三千盧布,那麼在他的生活目的中,整個前程和未來就都會完全不同,然而他卻沒有這三千盧布,對他來說,這當然也是會感到委屈的。再加上挨餓,住房窄小,衣衫襤褸,明確意識到自己的社會地位以及妹妹和母親的處境太好①,因而憤憤不平。最嚴重的是虛榮心,自尊心和虛榮心,不過,誰知道他呢,也許他有崇高的志向....我並不是責備他,請您別那麼想;而且這也不關我的事。這兒也有他自己的一個理論,――一種平平常常的理論,――根據這種理論,您要知道,人被分作普通材料和特殊人物,也就是說,對於他們,由於他們地位高,法律不是為他們制訂的,恰恰相反,他們自己可以為其餘的人,也就是那些普通材料、垃圾制訂法律。還不錯,一種平平常常的理論; unethéoriecommeuneautre②。拿破崙使他心馳神往,也就是說,使他心馳神往的其實是:許多天才的人對那唯一一件壞事根本不屑一顧,而是毫不猶豫地跨越過去。好像他也自以為是個天才的人,――也就是說,在某一段時間裡相信是這樣的。他曾經很痛苦,現在還在感到痛苦,因為他意識到,他能創造理論,卻不能毫不猶豫地跨越過去,可見他不是個天才的人。對於一個有自尊心的年輕人來說,這可是有傷尊嚴的,特別是在我們這個時代....」

①這是一句帶有諷刺意味的反話。


  

②法文,「和任何別的理論一樣」之意。 “可是良心的譴責呢?這麼說,您否認他有任何道德觀念?

難道他是一個這樣的人?”

「唉,阿芙多季婭 • 羅曼諾芙娜,現在一切都混亂了,不過,也就是說,從來也沒特別有條理過。一般說,俄羅斯人眼界都很開闊,阿芙多季婭 • 羅曼諾芙娜,他們的眼界就像他們的國土一樣開闊,非常愛幻想,喜歡雜亂無章;然而只是眼界開闊,沒有特殊才能,卻是一種災難。您記得嗎,每天晚上晚飯以後,我和您兩個人坐在花園裡的露台上,曾多次交換過意見,談論這一類問題和這個話題。正是為了這種開闊的眼界,您還責備過我呢。誰知道呢,也許就在我們談論這一切的時候,他也正躺在這兒考慮自己的計劃吧。阿芙多季婭 • 羅曼諾芙娜,要知道,在我們知識界,沒有什麼特別神聖的傳統:除非有人設法根據書本編造出來....或者從編年史裡引伸出來。不過幹這種事的多半是那些學者們,您要知道,就某一點來說,他們也都是些頭腦簡單的人,所以上流社會的人做這種事情甚至是有傷大雅的。不過,一般說,我的意見您都知道了;我絶不責備任何人。我是個不勞動的人,而且抱定這個宗旨,決不改變。關於這一點,我們已經談過不止一次了。我甚至有幸以自己的意見引起您的興趣....您的臉色很蒼白,阿芙多季婭 • 羅曼諾芙娜!」

「他這個理論我是知道的。我看過他在雜誌上發表的一篇文章,談到有一些人可以為所欲為....是拉祖米欣拿給我看的....」

「拉祖米欣先生嗎?令兄的一篇文章?登在雜誌上?有這樣一篇文章嗎?我可不知道。這想必很有意思!不過您要上哪兒去,阿芙多季婭 • 羅曼諾芙娜?」

「我想見見索菲婭 • 謝苗諾芙娜,」杜涅奇卡用有氣無力的聲音說。「到她家去該怎麼走?她也許已經回來了;我一定要立刻見到她。讓她....」

阿芙多季婭 • 羅曼諾芙娜沒能說完;她真的是氣都喘不過來了。

“索菲婭 • 謝苗諾芙娜要到夜裡才會回來。我這樣認為。

她應該很快就回來,如果回不來,那就要很遲才....”

「啊,那麼你是說謊!我看得出來....你說過謊....你一直是說謊!....我不相信你的話!我不信!我不信!」杜涅奇卡當真是發狂地高聲叫喊,完全驚慌失措了。

她几乎是暈倒在斯維德里蓋洛夫急忙放到她身後的椅子上了。

「阿芙多季婭 • 羅曼諾芙娜,您怎麼了,您醒醒啊!喏,這是水。請您喝口水....」

他往她臉上灑了些水。杜涅奇卡顫慄了一下,醒過來了。

「十分有效!」斯維德里蓋洛夫皺起眉頭,含糊不清地喃喃自語。“阿芙多季婭 • 羅曼諾芙娜,請您放心!您要知道,他有幾個朋友。我們會救他,會把他救出來。您希望我把他送到國外去嗎?我有錢;三天內我就能弄到船票。至于說他殺了人,可是他還會做許多好事呢,那麼這就可以贖罪了;請您放心好了。他還可以成為一個偉大的人呢。嗯,您怎麼了?

您覺得身體怎麼樣?”

「惡毒的人!他還在嘲笑呢。讓我走....」

「您去哪裡?您往哪裡去啊?」

「到他那裡去。他在哪裡?您知道嗎?這道門為什麼鎖起來了?我們是從這道門進來的,現在卻鎖上了。您是什麼時候把它鎖上的?」

「可不能高聲大喊,讓所有房間裡的人都聽到我們在這裡說的話。我根本沒有嘲笑;只不過用這種語言說話,我已經感到厭煩了。您這副樣子要上哪兒去!還是您想出賣他呢?您會逼得他發瘋的,那麼他就會去自首了。您要知道,已經在監視他了,已經發現了線索。您只會出賣了他。您先等一等:我剛纔見到過他,跟他談過;還可以救他。您等一等,再坐一會兒,我們一起想想辦法。我請您來,就是為了和您單獨談談這件事,好好考慮考慮。您請坐啊!」

「您能用什麼辦法救他?難道能救他嗎?」


  
杜尼婭坐下了。斯維德里蓋洛夫坐到她的身邊。

「這一切都取決於您,取決於您,取決於您一個人,」他兩眼閃閃發光,几乎是悄悄地低聲說,前言不搭後語,由於激動,有些話甚至說不出來。

杜尼婭驚恐地躲開,離開他稍遠一點兒。他也在渾身發抖。

「您....只要您一句話,他就得救了!我....我來救他。我有錢,也有朋友。我立刻送他走,我去弄護照,兩張護照。一張是他的,另一張是我的。我有朋友;我有一些很能幹的人....您願意嗎?我還要給您也弄一張護照....還有令堂的....您要拉祖米欣幹什麼?我也愛您....我無限愛您。讓我吻一吻您衣服的邊吧,讓我吻一下吧,讓我吻一下吧!我不能聽到您的衣服趕趕咐咐的響聲。您只要對我說:去做那件事,我就會去做!我什麼都會去做。就連不可能的事我也能辦得到。您信仰什麼,我也會信仰什麼。我什麼,什麼事情都會去做!請別看,請別這樣看著我!您要知道,您這是在殺死我....」

他甚至胡言亂語起來。突然間他不知是怎麼了,似乎頭腦突然發昏了。杜尼婭跳起來,往門口跑去。

「開門!開門!」她隔着門高聲叫喊,雙手搖着房門,叫人來給她開門。「把門開開呀!難道一個人也沒有嗎?」

斯維德里蓋洛夫站起來,清醒過來了。他那還在抖動着的嘴唇上慢慢地勉強露出了凶狠和譏諷的微笑。

「那裡一個人也不在家,」他輕輕地、一字一頓地說,「女房東出去了,這樣叫喊是白費力氣:只不過徒然使自己激動。」

「鑰匙呢?立刻把門開開,立刻,下流的東西!」

「我把鑰匙弄丟了,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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