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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與罰 - 120 / 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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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與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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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她又一次驕傲而尊嚴地掃視了一下自己的客人們,突然特別關切地隔着桌子高聲問那個耳聾的小老頭兒:「要不要再來點兒烤肉?請他喝過里斯本葡萄酒沒有?」小老頭兒沒有回答,好久也不明白,人家在問他什麼,儘管他的鄰座為了取笑,甚至推了推他。他只是張着嘴朝四下里看了看,這就更讓大家感到好笑了。

「瞧,多傻的一個傻瓜!您瞧,您瞧!請他來作什麼?至于彼得 • 彼特羅維奇,我對他是永遠相信的,」卡捷琳娜 • 伊萬諾芙娜繼續對拉斯科利尼科夫說,「他當然不像....」她神情特別嚴峻、毫不客氣地對阿瑪莉婭 • 伊萬諾芙娜說,甚至使她感到有些害怕了,「不像您那些穿得特別惹人注目、裙子拖在地上的女人,我爸爸家裡都不會讓這樣的女人去作廚娘,我的亡夫當然會賞她們個臉,接待她們,可那也只不過是因為他心腸太好,他的好心是無限的。」


  

「不錯,他愛喝酒;喜歡這玩意兒,經常喝!」那個退役的軍需官突然高聲叫喊,說著喝乾了第十二杯伏特加。

「亡夫確實有這個嗜好,這大家都知道,」卡捷琳娜 • 伊萬諾芙娜突然一下子盯住了他,「可他是一個心地善良,而且高尚的人,愛自己的家,也尊敬自己的家;只有一樣不好,由於心腸好,他太相信形形色色腐化墮落的人了,天知道他跟誰沒在一道喝過酒啊,就連那些還抵不上他一個鞋掌的傢伙,也和他在一道灌過黃湯!您信不信,羅季昂 • 羅曼諾維奇,在他口袋裏找到過公鷄形狀的蜜糖餅乾,醉得像個死人,可是還惦記着孩子們。」

「公―鷄?您說:公―鷄?」那個軍需官先生大聲喊。

卡捷琳娜 • 伊萬諾芙娜根本沒答理他。她不知想起了什麼,嘆了口氣。

「您大概和大家一樣,認為我對他太嚴厲了,」她轉過臉來對著拉斯科利尼科夫,接著說下去。「其實不是這樣!他尊敬我,他非常,非常尊敬我!是個好心腸的人!有時覺得那麼可憐他!他常常坐在角落裡望着我,我覺得他那麼可憐,真想跟他親熱一下,可是後來又暗自想:『對他親熱了,他就又要去喝酒了』,只有對他嚴厲些,才能多少管得住他。」

「是啊,常常揪他的頭髮,揪過不止一次了,」又是那個軍需官打斷了她,又灌下了一杯伏特加。

「不僅揪頭髮,就是用笤帚來對付某些傻瓜,也挺有好處。現在我說的不是我的亡夫!」卡捷琳娜 • 伊萬諾芙娜很不客氣地對那個軍需官說。

她臉上的紅暈越來越紅了,胸部也一起一伏。再過一會兒,她就要跟人吵架了。許多人在嘿嘿地笑,看得出來,許多人覺得這很有意思。有人開始慫恿軍需官,不知在悄悄地跟他說什麼。顯然是想挑動他們吵架。


  
「請――請――問,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軍需官說,「也就是說,您指的....是誰....您剛剛說的話是....不過,用不着說了!胡說八道!寡婦!遺孀!我原諒您....我不計較!」他又幹了一杯伏特加。

拉斯科利尼科夫坐在那兒,帶著厭惡的心情默默地聽著。只是出於禮貌,他才多少吃一點兒卡捷琳娜 • 伊萬諾芙娜不斷放到他盤子裡的菜餚,這也只不過是為了她不致見怪。他凝神注視着索尼婭。但索尼婭越來越憂慮,越來越擔心了;她也預感到酬客宴不會平安無事地結束,驚恐地觀察着卡捷琳娜 • 伊萬諾芙娜越來越惱怒的神情。同時她也知道,那母女兩個所以那樣蔑視卡捷琳娜 • 伊萬諾芙娜的邀請,主要原因就是她,索尼婭。她曾經聽到阿瑪莉婭 • 伊萬諾芙娜親口說,那位母親甚至認為,邀請她們是對她們的侮辱,還問「她怎麼能讓自己的女兒和這個女人坐在一起?」索尼婭預感到,對這一點,卡捷琳娜 • 伊萬諾芙娜已經多多少少聽說了,而侮辱她,侮辱索尼婭,對於卡捷琳娜 • 伊萬諾芙娜來說,這比侮辱她本人,侮辱她的孩子,侮辱她的爸爸還要嚴重,總之,是極大的侮辱,索尼婭也知道,在卡捷琳娜 • 伊萬諾芙娜「還沒能讓那兩個裙子拖在地上的女人知道,她們倆是....」以及如此等等之前,現在她是決不會安靜下來了。好像故意為難似的,有人從桌子的另一頭給索尼婭傳來一個盤子,盤子裡放著用黑麵包做的兩顆心,還有一支箭穿透了這兩顆心。卡捷琳娜 • 伊萬諾芙娜臉漲得血紅,立刻隔着桌子高聲說,傳遞這個盤子的人當然是「一頭喝醉的蠢驢」。阿瑪莉婭 • 伊萬諾芙娜也預感到要出什麼亂子,同時卡捷琳娜 • 伊萬諾芙娜的高傲態度又使她深深感到受了侮辱,為了緩和一下緊張氣氛,讓大家忘掉不愉快的事情,順帶也在大家心目中抬高自己的身價,突然無緣無故地說,她有個熟人,「藥房裡的卡爾」,一天夜裡,他坐了一輛馬車,「馬車伕想要殺西(死)他,卡爾顆顆(苦苦)哀求,求他不要殺西(死)他,痛哭流去(涕),束手待劈(斃),怕得要命,嚇得他的心都好像給穿瘦(透)了」。卡捷琳娜 • 伊萬諾芙娜雖然也笑了笑,可是立刻說,阿瑪莉婭 • 伊萬諾芙娜不該用俄語講笑話。阿瑪莉婭 • 伊萬諾芙娜心裡更不痛快了,反駁說,她的「法特爾 • 阿烏斯 • 柏林 ①,是個非常、非常重要的人,走路的時候總是雙手摸進(插在)口袋裏」。愛笑的卡捷琳娜 • 伊萬諾芙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這樣一來阿瑪莉婭 • 伊萬諾芙娜已經大為惱火,只是還勉強剋制着。

①德文,「父親是柏林人」之意。 「瞧,這只貓頭鷹!」卡捷琳娜 • 伊萬諾芙娜几乎快樂起來,立刻又對拉斯科利尼科夫低聲說,“她想說:雙手插在口袋裏,可是說成了他常摸別人的口袋,咳――咳!您發覺嗎,羅季昂 • 羅曼諾維奇,從這個故事就可以徹底看出,所有這些住在彼得堡的外國人,主要是那些不知從什麼地方來到我們這兒的德國人,全都比我們蠢!您同意嗎,難道能說這種話:『藥房裡的卡爾嚇得心都好像給穿透了』,還說,他(飯桶!)不是把那個馬車伕捆起來,卻『束手待斃,痛哭流涕,苦苦哀求』。唉,這個傻女人!她以為這樣說很感動人,卻沒想到,這樣顯得她多麼愚蠢!依我看,這個喝醉了的軍需官比她聰明得多;至少可以看出,他是個酒鬼,醉得喪失了理智,可這些德國人神情全都那麼莊重,那麼嚴肅....瞧,她坐在那兒,眼睛瞪得老大。她生氣了!生氣了!哈――哈――

哈!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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