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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與罰 - 78 / 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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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與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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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爾菲裡 • 彼特羅維奇愉快地叫嚷。 ①這是果戈理的《欽差大臣》裡第一幕第一場中市長的一句話。 於是出現了這樣一個場面:拉斯科利尼科夫還在笑着,忘了自己的手握在主人的手裡,但也知道分寸,所以在等着這一瞬間快點兒而且較為自然地結束。小桌子倒了,玻璃杯打破了,這使得拉祖米欣更加不好意思,完全不知所措,他神情陰鬱地看了看玻璃碎片,啐了一口,急遽地轉過身去,走到窗前,背對著大家,可怕地皺起眉頭,陰沉着臉望着窗外,可是什麼也沒看見。波爾菲裡 • 彼特羅維奇在笑,也願意笑,然而他顯然需要對這作出解釋。牆角落裡一把椅子上坐著扎苗托夫,客人一進來,他就欠起身來,咧開嘴微笑着,站在那兒等着,然而困惑不解地、甚至是懷疑地看著這個場面,而看拉斯科利尼科夫的時候,甚至是感到侷促不安。扎苗托夫也在場,這是拉斯科利尼科夫沒有預料到的,這使他吃了一驚,感到不快。

「這還得考慮考慮!」他想。


  

「請原諒,」他很不好意思地說,「拉斯科利尼科夫....」> 「哪兒的話,非常高興,您這樣進來,我也很高興....怎麼,他連打個招呼也不願意嗎?」波爾菲裡 • 彼特羅維奇朝拉祖米欣那邊點了點頭。

「真的,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對我大發脾氣。我只不過在路上對他說,他像羅密歐,而且....而且證明的確如此,好像再沒有別的原因了。」

「豬玀!」拉祖米欣頭也不回地回答。

「為了一句話大發脾氣,這麼說,是有很重要的原因了,」

波爾菲裡大笑起來。

「哼,你呀!偵查員!....哼,你們都見鬼去!」拉祖米欣很不客氣地說,突然,他自己也大笑起來,臉上帶著愉快的神情,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似地走到波爾菲裡 • 彼特羅維奇跟前。

「夠了!大家都是傻瓜;談正經的:這是我的朋友,羅季昂 • 羅曼內奇 • 拉斯科利尼科夫,第一,久聞大名,想和你認識一下,第二,有件小事要找你談談。啊!扎苗托夫!你怎麼會在這裡?難道你們認識?早就是朋友了?」

「這又是怎麼回事!」拉斯科利尼科夫不安地想。

扎苗托夫好像不好意思,不過不是很窘。

「昨天在你家裡認識的,」他很隨便地說。

「這麼說,老天幫忙,省得我來操心:波爾菲裡,上星期你一個勁兒地求我給你介紹,可是不用介紹,你們就搞到一起了....你的煙呢?」

波爾菲裡 • 彼特羅維奇一副家常打扮,穿著長袍,十分乾淨的內衣,腳上是一雙已經穿壞的便鞋。這是個約摸三十五歲左右的人,中等以下身材,胖胖的,甚至腆着個大肚子,臉颳得光光滑滑,既沒蓄唇髭,也沒有絡腮鬍子,一頭濃密的頭髮剪得短短的,滾圓的大腦袋,不知怎麼後腦勺卻特別突出。肥胖的圓臉上長着個稍有點兒向上翹着的鼻子,臉色暗黃,好像有病,但很有精神,甚至流露出嘲諷的神情。他的臉甚至是和善的,要不是眼神起了破壞性作用的話,那雙眼睛閃射着暗淡無色的微弱的閃光,遮着眼睛的睫毛几乎是白的,不停地眨動着,彷彿是在向什麼人使眼色。不知怎地,他的目光和他那甚至有點兒像女人的整個體形很不協調,因此使他這個人顯得比乍看上去所能預料的要嚴肅得多。

波爾菲裡 • 彼特羅維奇一聽到客人有件「小事」要找他談談,立刻請客人坐到長沙發上,他自己則坐到沙發的另一頭,凝神注視着客人,迫切地等待着敘述事情的原委,而且那麼聚精會神,嚴肅得似乎太過分了,第一次來找他的人,特別是素不相識的人,特別是如果您認為您所說的事情值不得如此特別重視,值不得給予如此認真對待的話,那麼他這種認真的態度甚至會讓您感到難堪,讓您不知所措。但是拉斯科利尼科夫用幾句簡短而條理分明的話,清楚和準確地說明了自己的事情,因此他對自己十分滿意,甚至相當仔細地把波爾菲裡打量了一番。在談話的全部時間裡,波爾菲裡也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拉祖米欣坐在桌子對面,熱心而又急不可耐地留心聽著他說明事情的原委,不時把目光從這一個的身上轉移到那一個的身上,又從那一個身上轉移到這一個身上,做得已經有點兒失去分寸了。

「傻瓜!」拉斯科利尼科夫暗自罵了一聲。

「您應該向警察局聲明,」波爾菲裡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認真地回答說,“就說,得悉發生了這麼一件事情,也就是這件兇殺案,――您也要請求通知經辦此案的偵查員,有這麼幾件東西是屬於您的,您希望把它們贖回來....

或者那裡....不過會書面通知您的。”

「問題就在這裡了,目前我,」拉斯科利尼科夫儘可能裝作很尷尬的樣子,「手頭不怎麼寬裕....就連這麼幾件小東西也沒法贖回來....我,您要知道,我想現在只聲明一下,說這些東西是我的,一旦有了錢....」

「這反正一樣,」波爾菲裡 • 彼特羅維奇回答,冷冷地聽著他對經濟狀況所作的解釋, 「不過,如果您願意,直接給我寫個報告也行,也是那個意思:就說,得知那件案子,聲明有這麼幾件東西是我的,請....」

「就寫在普通的紙上?」拉斯科利尼科夫連忙打斷了他的話,又想談經濟方面的問題。

「噢,就寫在最普通的紙上!」波爾菲裡 • 彼特羅維奇不知為什麼突然眯縫起眼睛,帶著明顯的嘲諷神情看了看他,好像是對他眨了眨眼。不過,也許只是拉斯科利尼科夫的感覺,因為這只持續了一瞬間。至少是有過這麼一種神情。拉斯科利尼科夫發誓,他對他眨過眼,天知道是為什麼。

「他知道!」這想法像閃電般在他腦子裡忽地一閃。

「請原諒我為這樣一些小事來麻煩您,」他接著說下去,有點兒心慌意亂,「我那些東西總共只值五個盧布,不過對我卻特別珍貴,因為對於我從他們那兒得到這些東西的人來說,這是紀念品,說實在的,一聽說的時候,我甚至大吃一驚....」


  

「怪不得昨天我和佐西莫夫談起,波爾菲裡在詢問那些抵押東西的人,你顯得那麼激動了!」拉祖米欣懷着明顯的意圖插嘴說。

這可已經讓人太難堪了。拉斯科利尼科夫忍不住了,用那雙燃起怒火的黑眼睛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立刻又冷靜下來。

「老兄,你好像是在嘲笑我吧?」他狡猾地裝出生氣的樣子對拉祖米欣說。「我同意,在你看來,對這些毫無用處的東西,也許我是太關心了;但是既不能為此把我看作自私自利的人,也不能把我看作吝嗇鬼,在我看來,這兩件微不足道的東西也許絶非毫無用處。剛纔我已經跟你說過,這塊不值錢的銀表是先父留下的唯一一件東西。你嘲笑我吧,可是我母親來看我了,」他突然轉過臉去,對波爾菲裡說,「如果她知道,」他又趕快回過頭來對拉祖米欣說,特別竭力讓聲音發抖,「這塊表丟了,那麼,我發誓,她一定會悲痛欲絶的!女人嘛!」

「根本不是這麼回事!我完全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恰好完全相反!」感到不快的拉祖米欣大聲叫嚷。

「這樣好不好呢?自然嗎?沒太誇張嗎?」拉斯科利尼科夫心怦怦地跳着,暗自想。 「我幹嗎要說『女人嘛』?」

「令堂到您這兒來了?」波爾菲裡 • 彼特羅維奇不知為了什麼問。

「是的。」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晚上。」

波爾菲裡不說話了,彷彿在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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