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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與罰 - 72 / 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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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與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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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的天哪,就是瑪爾法 • 彼特羅芙娜 • 斯維德里蓋洛娃呀!我在信裡還給你寫了那麼多有關她的事情呢。」

「啊――啊――啊,對了,我記得....那麼,她死了?唉,真的嗎?」他突然打了個哆嗦,彷彿從夢中醒來。「難道她死了嗎?怎麼死的?」


  

「你要知道,是猝死!」普莉赫裡婭 • 亞歷山德羅芙娜受到他好奇心的鼓舞,連忙說, 「就在我給你發信的時候,甚至就在那一天!你要明白,這個可怕的人看來就是她致死的原因。據說,他把她狠狠地痛打了一頓!」

「難道他們就是這樣生活的嗎?」他問妹妹。

「不,甚至相反。他對她總是很有耐心,甚至客客氣氣。在許多情況下,對她的性格他甚至採取過分寬容的態度,整整七年....不知為什麼突然失去了耐心。」

“既然他忍耐了七年,可見他根本不是那麼可怕,不是嗎?

杜涅奇卡,你好像是在為他辯解?”

「不,不,這是個可怕的人!我不能想象會有比這更可怕的,」杜尼婭几乎顫抖着回答,皺起眉頭,陷入沉思。

「他們這件事發生在早上,」普莉赫裡婭 • 亞歷山德羅芙娜連忙接下去說。「在這以後,她立刻吩咐套馬,吃過午飯馬上就進城去,因為每逢這種情況,她總是要進城;據說吃午飯的時候她胃口很好....」

「挨了打以後?」

「....不過,她一向有這麼個....習慣,一吃完午飯,為了不耽誤起程,立刻就去水濱浴場....你要知道,她在那兒進行浴療;他們那裡有一處冷泉,她每天按時在冷泉裡沐浴,可是她一下水,就突然中風了!」

「那還用說!」佐西莫夫說。

「把她打得很厲害嗎?」

「這還不一樣嗎,」杜尼婭回答。

「嗯哼!不過,媽媽,您倒喜歡講這種無聊的事,」拉斯科利尼科夫氣憤地、彷彿是無意中突然說。

「唉,我親愛的,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呢,」普莉赫裡婭 • 亞歷山德羅芙娜脫口而出。

「怎麼,你們大家都怕我嗎?」他撇着嘴,不自然地笑着說。

「的確是這樣,」杜尼婭說,目光嚴厲地逼視着哥哥。「媽媽上樓的時候,甚至嚇得在畫十字。」

他的臉彷彿在抽搐,變得很難看。

「唉,看你說的,杜尼婭!請別生氣,羅佳....你為什麼要這樣說呢,杜尼婭!」普莉赫裡婭 • 亞歷山德芙娜着急地說,「我,真的,到這兒來的時候,坐在車廂裡一路上都在夢想著:我們將怎樣見面,怎樣互相談談各自的情況....我感到那麼幸福,都不覺得是在路上了!唉,我在說什麼啊!現在我也感到很幸福....你不該那麼說,杜尼婭!單是看到你,我就已經覺得幸福了,羅佳....」

「夠了,媽媽,」他不好意思地含糊不清地說,緊緊握住她的手,可是不看著她,「我們會有時間痛痛快快說個夠的。」

說完這句話,他突然感到很窘,臉色變得煞白:不久前體驗過的一種可怕的感覺,一種像死人般冷冰冰的感覺,又突然穿透他的心靈;他又突然十分清楚,完全明白,剛纔他撒了個彌天大謊:現在他不僅永遠不能痛痛快快地說個夠,而且永遠再也不能跟任何人說什麼了。這個折磨人的想法對他的影響是如此強烈,有那麼一會兒工夫,他几乎想得出神,從座位上站起來,誰也不看,就從屋裡往外走去。

「你怎麼了?」拉祖米欣喊了一聲,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又坐下,默默地朝四下里看看;大家都困惑不解地看著他。

「你們怎麼都這樣悶悶不樂!」他突然完全出乎意外地高聲大喊,“隨便說點兒什麼嘛!真的,幹嗎這麼幹坐著!喂,說呀!大家都說話呀....我們聚會在一起,可是都不作聲....

喂,隨便說點兒什麼呀!”

「謝天謝地!我還以為他又要像昨天那樣呢,」普莉赫裡婭 • 亞歷山德羅芙娜畫了個十字,說。「你怎麼了,羅佳?」阿芙多季婭 • 羅曼諾芙娜懷疑地問。

「沒什麼,我想起一件事來,」他回答,突然笑起來了。

「好,既然這樣,那就好!不然我倒以為....」佐西莫夫含糊不清地說,說著從沙發上站起身來。“不過,我該走了;

也許,我還會再來一次....如果你們還在這兒....”

他告辭,走了。

「一個多好的人啊!」普莉赫裡婭 • 亞歷山德羅芙娜說。

「不錯,是個很好的、出色的、學識淵博的聰明人....」拉斯科利尼科夫突然說,出乎意外地說得很快,而且異常興奮,直到現在他還從未這麼活躍過,「我已經記不得,生病以前我在什麼地方見過他了....好像是在哪兒見過....瞧,這也是一位好人!」他朝拉祖米欣點點頭,「你喜歡他嗎,杜尼婭?」他問她,而且不知為什麼突然大笑起來。

「很喜歡,」杜尼婭回答。

「呸,你是個多麼....不講交情的人!」給說得很不好意思、滿臉通紅的拉祖米欣說,說罷從椅子上站起來了。普莉赫裡婭 • 亞歷山德羅芙娜微微一笑,拉斯科利尼科夫卻高聲大笑起來。

「你去哪兒?」

「我也....我也該走了。」


  
「你根本不該走,請你留下來!佐西莫夫走了,所以你也該走嗎?你別走....可是,幾點了?十二點了嗎?你這塊表多可愛呀,杜尼婭!你們怎麼又不說話了!就只有我一個人在說!....」

「這是瑪爾法 • 彼特羅芙娜送給我的禮物,」杜尼婭回答。

「價錢很貴呢,」普莉赫裡婭 • 亞歷山德羅芙娜補充說。

「啊――啊――啊!多麼大啊,几乎不像女表。」

「我就喜歡這樣的,」杜尼婭說。

「這麼說,不是未婚夫的禮物,」拉祖米欣想,不知為什麼覺得很高興。

「我還以為是盧任送的禮物呢,」拉斯科利尼科夫說。

「不,他還什麼也沒送給過杜涅奇卡呢。」

「啊――啊――啊!您還記得嗎,媽媽,我曾經戀愛過,還想結婚呢,」他看著母親說,話題突然轉變,還有他說這話的語調,都使她感到驚訝。

「唉,我親愛的,是呀!」普莉赫裡婭 • 亞歷山德羅芙娜和杜涅奇卡以及拉祖米欣互相使了個眼色。

「嗯哼!是的!我能跟你們說點兒什麼呢?甚至記不得多少了。她是個有病的小姑娘,」他接下去說,彷彿又突然陷入沉思,低下了頭,「完全是個病魔纏身的姑娘;喜歡向乞丐施捨,一直夢想進修道院,有一次她跟我談起這件事來,淚流滿面;是的,是的....我記得....記得很清楚。長得....不好看。真的,我不知道當時我為什麼對她產生了那麼深的感情,似乎是為了她總是生病....如果她再是個跛子或駝背,我大概會更愛她....(他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這....就像是春天裡的夢囈....」

「不,這不僅僅是春天裡的夢囈,」杜涅奇卡興奮地說。

他懷着緊張的心情留神看了看妹妹,但是沒有聽清或者甚至不理解她的話是什麼意思。隨後,他陷入沉思,站起來,走到母親面前,吻了吻她,又回到原來的座位上,坐下了。

「你現在還在愛她!」普莉赫裡婭 • 亞歷山德羅芙娜說。

「她?現在?啊,對了....您說的是她!不。現在這一切就好像是在那個世界上....而且那麼久了。就連周圍的一切也似乎不是在這個世界上發生的。....」

他留心看了看他們。

「喏,就連你們....我好像也是從千里以外在望着你們....唉,天知道,我們為什麼要談這些!問這問那的作什麼呢?」他懊惱地加上一句,隨後不說話了,咬着自己的指甲,又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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