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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與罰 - 70 / 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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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與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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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您不知道嗎?可我還以為您已經什麼都知道了呢。請您原諒我,德米特裡 • 普羅科菲伊奇,這幾天我簡直糊塗了。真的,我把您當成了我們的神明,所以才深信不疑,以為您已經全都知道了。我把您當成了親人....我這麼說,您可別生氣。哎喲,我的天哪,您右手怎麼了?受傷了?」

「是啊,受傷了,」感到非常幸福的拉祖米欣含糊不清地說。


  

「我有時候說話太直,所以杜尼婭常常糾正我....不過,我的天哪,他住在一間什麼樣的房子裡啊!可是,他醒了沒有?這個女人,他的女房東,認為這也叫房子嗎?您聽我說,您說過,他不喜歡流露自己的感情,那麼我也許,由於我的....那些弱點,讓他感到討厭了吧?....您能教教我嗎,德米特裡 • 普羅科菲伊奇?我對他該怎樣呢?我,您要知道,我真完全不知所措了。」

「如果看到他皺眉,就不要釘着追問他;尤其是不要釘着追問他的健康狀況:他不喜歡人家問他身體怎樣。」

「唉,德米特裡 • 普羅科菲伊奇,作母親可真痛苦啊!不過,就是這道樓梯了....這樓梯多麼可怕!」

「媽媽,您連臉色都發白了,鎮靜下來吧,我親愛的,」杜尼婭親熱地對母親說,「他看到您,應該感到幸福才對,您卻這麼折磨自己,」她兩眼閃閃發亮,又補上一句。

「請你們稍等一等,我先去看看他醒了沒有?」

兩位女士悄悄地跟在走到前邊先上樓去的拉祖米欣後面,已經走到四樓女房東的房門前時,發覺女房東的房門開着一條小縫,兩隻的溜溜轉動的黑眼睛正從暗處注視着她們。當她們的目光碰到門後的目光時,房門突然砰地一聲關上了,嚇得普莉赫裡婭 • 亞歷山德羅芙娜差點兒沒有大叫起來。

【三】



「他好了,他好了!」佐西莫夫高興地對進來的人們喊了一聲。佐西莫夫已經來了十來分鐘了,坐在沙發上昨天他坐過的那個角落裡。拉斯科利尼科夫坐在他對面那個角落上,已經完全穿好衣服,甚至細心梳洗過了,他好久沒有這樣做過了。屋裡一下子坐滿了人,但娜斯塔西婭還是跟着客人們進來,在那兒聽著。

真的,拉斯科利尼科夫几乎已經好了,特別是與昨天的情況比較,更是如此,只不過他面色十分蒼白,心不在焉,鬱鬱不樂。從外表看,他像一個受傷的人,或者是忍受着肉體上某種劇烈痛苦的人:他雙眉緊鎖,雙唇緊閉,目光像在發燒。他說話很少,很不樂意,彷彿是勉為其難,或者是在盡義務,有時他的動作似乎有些慌亂。

只差胳膊上沒有繃帶,或者手指上沒套着塔夫綢的套子,不然就完全像一個,譬如說吧,手指嚴重化膿,或是手臂受傷,或者受了這一類創傷的人了。

不過,當母親和妹妹進來的時候,有一瞬間這張蒼白和神情憂鬱的臉彷彿被一道亮光照得發出了光彩,但這只是使他臉上以前那種佈滿愁雲、心不在焉的表情變得更加痛苦,似乎把這痛苦凝縮集中起來了。光轉瞬間就熄滅了,痛苦卻留了下來,佐西莫夫懷着剛剛開始給人治病的醫生那種年輕人的熱情,從各方面觀察和研究自己的病人,驚奇地發覺,親人們的到來並沒有使他變得高興,他臉上流露出來的卻似乎是暗暗隱藏着的、痛苦的決心――決心忍受一兩個小時無法避免的折磨。後來他看到,隨後的談話,几乎每一句都像是接觸到並刺痛了他病人的傷口;但同時他又有點兒驚訝:今天病人竟能控制住自己,把昨天那種偏執狂患者的感情隱藏起來,而昨天,為了一句無足輕重的話,他都几乎要發瘋。

「是的,現在我自己也看出,我差不多好了,」拉斯科利尼科夫說,說著親切地吻了吻母親和妹妹,這樣一來普莉赫裡婭 • 亞歷山德羅芙娜立刻容光煥發,「而且我說這話已經不是用昨天的方式了,」他又對著拉祖米欣補上了一句,還和他友好地握了握手。

「今天我甚至對他感到驚訝,」佐西莫夫說,他們來了,他感到非常高興,因為在這十分鐘裡他和自己的病人已經沒有什麼話可談了。「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再過三、四天,他就會和以前完全一樣了,也就是說和一個月以前,或者是兩個月以前....或者,也許是三個月以前?因為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病是從很久以前就開始的....不是嗎?現在您得承認,也許,這得怪您自己,是吧?」他面帶小心謹慎的微笑,補上一句,彷彿一直還在擔心有什麼話會惹他生氣。

「很有可能,」拉斯科利尼科夫冷冰冰地回答。

「我說這話的意思是,」佐西莫夫得寸進尺,接下去說,「您要完全恢復健康,現在主要全在於您自己了。現在已經可以和您談談了,我想提醒您,必須消除最初的病因,也可以這樣說,必須消除致病的根本原因,那麼您就會完全痊癒了,不然,病情甚至會惡化。這最初的病因,我不知道,但您想必是知道的。您是聰明人,當然,也觀察過自己。我覺得,您得病的時間與您離開大學的時間多少有些巧合。您不能無事可做,因此我覺得,工作和為自己提出一個堅定的目標,對您會非常有益。」

「對,對,您說得完全正確....我要趕快進大學,那麼就一切都會....十分順利了....」


  
佐西莫夫提出這些很有道理的勸告,一部分也是為了讓這兩位女士留下深刻的印象,可是他把話說完以後,看了看被勸告的對象,卻發現後者的臉上露出明顯的嘲笑神情,這時他當然有點兒發窘了。不過這只持續了很短暫的一會兒工夫。普莉赫裡婭 • 亞歷山德羅芙娜立刻向佐西莫夫致謝,特別是感謝他昨天夜裡去旅館看她們。

「怎麼,他夜間也去過你們那裡?」拉斯科利尼科夫好像有點兒擔心地問。「這麼說,你們長途旅行之後也沒睡覺嗎?」

「啊,羅佳,這只不過是在兩點鐘以前哪。我和杜尼婭在家裡的時候,兩點以前從來不睡。」

「我也不知道該怎樣感謝他,」拉斯科利尼科夫接下去說,突然皺起眉頭,眼睛看著地下。「錢的問題暫且不談,――我提到這一點,請您原諒(他對佐西莫夫說),我不知道,我有哪一點值得您對我這樣特別關心?簡直無法理解....而且....而且這種關心甚至讓我感到痛苦,因為無法理解:我坦率地對您說。」

「請您別生氣,」佐西莫夫勉強笑着說,「假定說,您是我的第一個病人,而我們,剛剛開始行醫的醫生們,愛我們的第一個病人,就像愛自己的孩子一樣,有些人几乎是深深地愛上了他們。而我的病人並不多。」

「至於他,我就不講了,」拉斯科利尼科夫指着拉祖米欣補充說,「他也是,除了侮辱和一大堆麻煩事,從我這兒什麼也沒得到。」

「嘿,你胡說!今天你是不是有點兒多情善感?」拉祖米欣高聲叫嚷。

如果他目光較為敏鋭的話,那麼他就會看出,這根本不是什麼多情善感,而甚至是完全相反。但是阿芙多季婭 • 羅曼諾芙娜卻發覺了。她擔心地凝神注視着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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