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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與罰 - 69 / 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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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與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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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令愛的未婚夫我不能有別的看法,」拉祖米欣堅決而又熱情地回答,「而且我不僅是出於庸俗的禮貌才這麼說,而是因為....因為....嗯,至少是因為阿芙多季婭 • 羅曼諾芙娜自己選中了這個人,單憑這一點,就不能有別的看法。如果說,昨天我把他那樣痛罵了一頓,那麼這是因為昨天我喝得爛醉,而且精神失常;對,是精神失常,愚蠢,發瘋,完全發瘋了....今天為這感到羞愧!....」他臉紅了,不作聲了。阿芙多季婭 • 羅曼諾芙娜一下子漲紅了臉,但是沒有打破沉默。從他們開始談論盧任的那一分鐘起,都沒說過一句話。

然而,沒有女兒的支持,看來普莉赫裡婭 • 亞歷山德羅芙娜自己拿不定主意。最後,她不斷地看看女兒,訥訥地說,現在有個情況讓她非常擔心。


  

「您要知道,德米特裡 • 普羅科菲伊奇....」他開始說。

「我想完全開誠佈公地和德米特裡 • 普羅科菲伊奇談談,杜尼婭,你看怎麼樣?」

「那是當然了,媽媽,」阿芙多季婭 • 羅曼諾芙娜莊嚴地說。

「是這麼回事,」她趕緊說,允許她訴說自己的苦衷,彷彿是卸下了她肩上的千斤重擔。「今天很早我們收到了彼得 • 彼特羅維奇的一封短簡,是對我們昨天通知他我們已經到達的答覆。您要知道,昨天他本該像他答應過的,在車站接我們。可他沒去,卻派了一個僕人到車站去接我們,帶去了這家旅館的地址,讓他告訴我們該怎麼走,彼得 • 彼特羅維奇還讓這個僕人轉告,他本人今天清早來我們這裡。可是今天早晨他又沒來,卻送來了這封短簡....您最好還是自己看看吧;信裡有一點讓我非常擔心....您馬上就會看到談的是什麼了,而且....請直言不諱地把您的意見告訴我,德米特裡 • 普羅科菲伊奇!您最瞭解羅佳的性格,也最能給我們出個主意。我先告訴您,杜涅奇卡已經作出決定,一看過信就決定了,可我還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所以一直在等着您。」

拉祖米欣打開寫着昨天日期的短簡,看到上面寫的是:

“普莉赫裡婭 • 亞歷山德羅芙娜夫人:敬啟者,因意外延誤,未能親至車站迎候尊駕,特派幹員前往代候。又因參政院緊急事務亟待處理,且不願妨礙夫人與令郎、阿芙多季婭 • 羅曼諾芙娜與兄長骨肉重新團聚,明晨亦不能與夫人晤面,為此深感遺憾。定於明晚八時整赴尊寓拜謁夫人,並冒昧附帶提出一懇切而又堅決之請求,仆與夫人會晤時,希望羅季昂 • 羅曼諾維奇已不在座,因昨日仆于其病中前住探望時,彼曾對仆橫加指責,無禮辱罵,此種侮辱,實屬空前;此外,另有一事必須親自向夫人作詳細說明,亦望聽取夫人對此作出解釋。如不顧仆之請求,屆時與羅季昂 • 羅曼諾維奇相遇,仆將被迫立即告退,則夫人咎由自取,勿謂言之不預也。仆修此書,蓋恐有如下情況:仆探望羅季昂 • 羅曼諾維奇時,彼病情尚如此嚴重,而兩小時後竟霍然痊癒,足見其已能離家前往尊寓。仆曾親眼目睹,在一于馬蹄下喪生之醉漢家中,藉口安葬死者,彼竟將為數達二十五盧布之巨款贈予該醉漢之女,而伊乃一行為不端之女人,為此仆深感震驚,因仆得悉,此款夫人得來非易。謹此,請代向令愛阿芙多季婭 • 羅曼諾芙娜致意。請接受誠摯敬意。

您的忠實僕人

彼 • 盧任”

「我現在該怎麼辦呢,德米特裡 • 普羅科菲伊奇?」普莉赫裡婭 • 亞歷山德羅芙娜說,几乎要哭出來了。「您說,我怎麼能叫羅佳別來呢?昨天他那麼堅決要求他妹妹拒絶與彼得 • 彼特羅維奇結婚,現在又叫我們別讓他來!只要他知道了,他準會故意來的,那....到那時會怎樣呢?」

「阿芙多季婭 • 羅曼諾芙娜怎麼決定的,就怎麼辦好了,」

拉祖米欣立刻不慌不忙地回答。

「啊,我的天哪!她說....天知道她在說些什麼,也不對我說明她有什麼目的!她說,最好是,倒不是最好,而是,不知是為了什麼,一定得讓羅佳故意在今晚八點鐘來這裡,一定要讓他們見面....我卻連這封信也不想給他看到,想要通過您想個巧妙的辦法,讓他別來....因為他是那麼容易發脾氣,....而且我什麼也不明白,又是死了個什麼醉漢,又是什麼女兒,他又怎麼會把僅有的一點錢全都送給了這個女兒....這些錢....」

「這些錢是您很不容易弄來的,媽媽,」阿芙多季婭 • 羅曼諾芙娜補充說。

「昨天他不大正常,」拉祖米欣若有所思地說。“要是你們知道昨天他在一家小飯館裡幹了些什麼的話,雖說他做得很聰明....嗯哼!我們昨天一道回家的時候,他的確跟我提到過一個死了的人和一個什麼姑娘,不過我一句也沒聽懂....

其實我自己也....”

「媽媽,最好我們一起到他那兒去,請您相信,一到了那兒,我們立刻就會看出該怎麼辦了。再說,我們也該走了――上帝啊!十點多了!」她看了看用一條纖細的威尼斯錶鏈掛在脖子上的、很好看的琺郎面金錶,突然喊了一聲,――這塊金錶和她的其他服飾極不協調。「未婚夫送的禮物」,拉祖米欣想。

「啊,該走了!....該走了,杜涅奇卡,該走了!」普莉赫裡婭 • 亞歷山德羅芙娜焦急地忙亂起來,「他又會認為,我們這麼久不去,準是還在為昨天的事生氣呢。唉,我的天哪。」

這麼說著,她慌忙披上披肩,戴上帽子;杜尼婭也穿戴起來。拉祖米欣發覺,她的手套不但是舊的,甚至也破了,然而服裝的這種明顯的寒酸樣子甚至使兩位女士顯得特別尊嚴,那些衣着寒酸,可是善於打扮的人,總是具有這種特殊的尊嚴。拉祖米欣懷着崇敬的心情看著杜涅奇卡,併為自己能伴送她而感到自豪。「那位皇后,」他暗自想,「那位在監獄裡補自己長襪的皇后①,看上去才像一位真正的皇后,甚至比她參加最豪華的慶典或接受朝見的時候更像一位真正的皇后。」


  
①指法國路易十六的妻子,瑪麗亞―安圖安涅塔(一七五五――一七九三)。法國大革命時,她被關進監獄。 「我的天哪!」普莉赫裡婭 • 亞歷山德羅芙娜突然高聲說,「我哪會想到,我竟會像現在這樣怕跟兒子、怕跟我親愛的、親愛的羅佳見面呢!....我害怕,德米特裡 • 普羅科菲伊奇!」

她怯生生地瞅了他一眼,補充說。

「您別怕,媽媽,」杜尼婭說著吻了吻她。「您最好是相信他。我相信。」

「唉,我的天哪!我也相信,可是整整一夜我都沒睡!」這個可憐的女人高聲說。

他們來到了街上。

「你要知道,杜涅奇卡,快到早晨的時候,我剛剛稍微打了個盹兒,忽然夢見了瑪爾法 • 彼特羅芙娜....她穿著一身白衣服....來到我跟前,拉著我的手,對著我直搖頭,而且是那麼嚴厲,那麼嚴厲,好像是責備我....這是好兆頭嗎?唉,我的天哪,德米特裡 • 普羅科菲伊奇,您還不知道呢:瑪爾法 • 彼特羅芙娜死了!」

「不,我不知道;哪一個瑪爾法 • 彼特羅芙娜?」

「她是突然死的!您要知道....」

「以後再說吧,媽媽,」杜尼婭插嘴說,「因為他還不知道瑪爾法 • 彼特羅芙娜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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