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一八六二年彼得堡開了一家叫「水晶宮」的大飯店。「水晶宮」這個名稱在當時頗為時髦,這是因為倫敦有一座「水晶宮」――為第一次世界工業博覽會(一八五一)而建造的一座玻璃大樓。 “明天我連動都不讓他動,不過....稍微動動也可以....
嗯,到時候再說吧。”
「唉,真遺憾,今天我剛好要為遷入新居請客,只兩步遠;要是他也能去就好了。哪怕在我們中間在沙發上躺一會兒也好!你去嗎?」拉祖米欣突然對佐西莫夫說,「當心,可別忘了,你答應了的。」
「也許要稍遲一些去。他那裡準備了些什麼?」
「唉,沒弄什麼,茶,伏特加,鯡魚。還有餡餅:來的都是自己人。」
「都是哪些人?」
「都是這兒的人,而且都是新人,真的,――也許只除了老舅舅,不過連他也是新人:昨天剛到彼得堡,不知來辦什麼事;我和他五年見一次面。」
「他是做什麼的?」
「在縣裡當個郵政局長,就這樣混了一輩子....領退休金了,六十五歲,沒什麼好說的....不過,我愛他。波爾菲裡 • 彼特羅維奇要來:這個區裡偵查科的科長....法學院的畢業生。對了,你認識他....」
「他也是你的什麼親戚?」
「最遠的遠親;你幹嗎皺眉?怎麼,你們吵過一次架,所以,大概你就不來了,是嗎?」
「我才瞧不起他呢....」
「這樣最好。嗯,那兒還有幾個大學生,一個教師,一個小官,一個樂師,一個軍官,扎苗托夫....」
「請你告訴我,你,或者他,」佐西莫夫朝拉斯科利尼科夫那邊點了點頭,「跟扎苗托夫能有什麼共同之處呢?」
「唉,這些嘮嘮叨叨的人啊!原則....你太講原則了,立足於原則,就會失去行動自由,這也就像站在彈簧上一樣,都不敢隨心所欲地動一動;可照我看,人好,――這就是原則,我什麼也不想知道。扎苗托夫是個十分出色的人。」
「發不義之財。」
「哼,發不義之財,我才不在乎呢!發不義之財又怎樣!」拉祖米欣突然大聲叫喊,有點兒不自然地發起脾氣來,「難道我向你稱讚他發不義之財了嗎?我說,只是從某一點來看,他是個好人!要是從各方面去看,還會剩下多少好人?我深信,那樣的話,我這個人怕只值一個烤洋蔥頭,而且還要把你也搭上....」
「這太少了;我會給兩個的....」「可你嘛,我只給一個!再說點兒俏皮話吧!扎苗托夫還是個小孩子,我還會像對待小孩子那樣揪他的頭髮呢,應當把他拉過來,而不是推開他。把一個人推開,這樣你就不能改造他了,對一個小孩子來說,更是如此。對待小孩子需要加倍小心。唉,你們這些進步的笨蛋哪,什麼都不懂!不尊重別人,也就是侮辱自己....如果你想知道的話,那麼我們之間大概也有件共同的事情。」
「很想知道。」
「都是為了漆匠,也就是油漆工的那件案子....我們一定會把他救出來!其實現在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了。現在案情已經毫無疑問,十分明顯了!我們只不過是再加把勁而已。」
「什麼油漆工啊!」
「怎麼,難道我沒講過嗎?沒講過?哦,想起來了,我只跟你說過一開始的情況.... 喏,就是殺死放高利貸的老太婆,殺死那個官太太的兇殺案....現在有個油漆工也牽連進去了....」
「關於這件兇殺案,你告訴我以前,我就聽說了,而且對這件案子甚至還很感興趣.... 這多多少少是因為....有一次碰巧....在報紙上也看到過!這....」
「莉扎薇塔也給殺死了!」娜斯塔西婭冷不丁突然對拉斯科利尼科夫說。他一直待在屋裡,緊靠在門邊,聽著。
「莉扎薇塔?」拉斯科利尼科夫用勉強可以聽到的聲音喃喃地說。
「莉扎薇塔,那個女小販,你不認識嗎?她常到這兒樓下來。還給你補過襯衣呢。」
拉斯科利尼科夫轉過臉去,面對著牆壁,在已經很臟、印着小白花的黃色牆紙上挑了一朵上面有褐色條紋、而且很難看的小白花,仔細觀察起來:這朵花上有幾片花瓣,花瓣上的鋸齒是什麼樣的,上面有幾條條紋?他感覺到,他的手腳都麻木了,好像已經癱瘓了,可是他並不試着動一動,仍然執拗地盯着那朵小花。
「那個油漆工怎麼樣了?」佐西莫夫極為不滿地打斷了娜斯塔西婭的話。她嘆了口氣,不作聲了。
「也被當作兇手了!」拉祖米欣激動地接著說。
「有什麼罪證嗎?」
「有什麼罪證啊?不過,正是因為有罪證,可這罪證不能算是證據,需要證明的就正是這一點!這完全跟一開始他們逮捕和懷疑這兩個,啊!想起來了....科赫和佩斯特里亞科夫一模一樣。呸,這一切做得多麼愚蠢,就連從旁觀者的觀點來看,也覺得太惡劣了!佩斯特里亞科夫也許今天會來我家....順帶說一聲,羅佳,這件案子你是知道的,還在你病倒以前就發生了,正好是你在警察局裡昏倒的頭一天,當時那裡正在談論這個案子....」
佐西莫夫好奇地瞅了瞅拉斯科利尼科夫;後者一動不動。
「你知道嗎,拉祖米欣?我倒要瞧瞧,你這個愛打抱不平的人到底有多大神通,」佐西莫夫說。
「就算是吧,不過我們還是一定要把他救出來!」拉祖米欣用拳頭捶了一下桌子,大聲叫嚷。「你知道這兒最氣人的是什麼嗎?氣人的倒不是他們撒謊;撒謊總是可以寬恕的;撒謊不是壞事,因為謊言會導致真理。不,氣人的是他們說謊,還對自己的謊言頂禮膜拜。我尊敬波爾菲裡,不過....譬如說吧,一開始是什麼把他們搞糊塗了呢?房門本來是扣着的,可是和管院子的一道回來――卻是開着的:可見殺人的就是科赫和佩斯特里亞科夫!瞧,這就是他們的邏輯。」
「你別急呀;只不過是拘留了他們;可不能....順便說一聲:我遇到過這個科赫;原來他向老太婆收購過逾期的抵押品?是嗎?」
「對,是個騙子!他也收購票據。是個投機商人。叫他見鬼去吧!可我為什麼生氣呢,你明白嗎?惹我生氣的是他們陳腐,庸俗,一成不變,因循守舊....而這裡,單從這一個案件裡就可以發現一條全新的途徑。單是根據心理上的材料就可以看出,應該怎樣做才能發現真正的蛛絲馬跡。『我們,』他們說,『有事實!』可事實並不是一切;至少有一半要看你是不是會分析這些事實!」
「你會分析這些事實嗎?」
「不是嗎,當你感覺到,憑直覺感覺到,你能為這個案子提供一些幫助的時候,是不能保持沉默的,假如....唉!你瞭解這個案子的詳情細節嗎?」
「我正等着聽聽這個油漆工的情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