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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戈里短篇小說集 - 28 / 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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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戈里短篇小說集

第28頁 / 共10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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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要是他說了不算呢?」她面帶疑惑的表情喃喃地說。「要是不讓我出嫁怎麼辦?要是....不,不會;這不可能!繼母是恣意妄為的;難道我就不能做我想要做的事麼?我的脾氣也是夠倔強的。他多好啊!那雙烏溜溜的眸子閃着多麼奇妙的神采!「帕拉霞①,寶貝!」他說話多麼好聽!他穿的那件白袍子多麼合身!只是那根腰帶要色彩鮮艷些才好....不要緊,真的,等我們搬進了新房子,我會給他另織一條。想起來也真開心,」她繼續說道,從懷裡掏出一面集市上買來的貼著紅紙的小鏡子,暗懷欣喜的心情照着,「到那時我若碰見了繼母怎麼著,——說什麼也不給她行禮,她就是氣炸了肺也活該。不,你這個當繼母的,再不能任意打罵不是親骨肉的女兒了。哪怕是沙子在石頭上發芽,橡樹變成垂柳低垂水面,我也決不會在你面前彎腰低頭!噢,我倒忘了....讓我試試那頂彩帽,雖說是繼母的,我戴上也挺合適!」說著,她站了起來,手裡拿着鏡子,低頭對著它看,忐忑不安地在房裡走着,好像擔心會摔倒似的,因為她看到的不是腳下的地板,而是天花板的擱板,不久之前神父的兒子就是從那裡跌落下來的,又堆放著瓦缸。「怎麼,我真的還像個孩子吶,」她笑聲朗朗地喊道,「還怕挪腿邁步呢。」接着,她就用腳踏起拍子來了,越走越大膽;最後她左手平放,叉在腰間,跳起舞來,鐵鞋掌叮噹直響,手擎鏡子在前,低聲唱起了心愛的歌謡:

青翠的長春花,


  

你爬得低些吧!

黑眉毛的心上人,

你挨得近些吧!

青翠的長春花,

你爬得更低些吧!

黑眉毛的心上人,

你挨得更近些吧!②

①帕拉斯卡的愛稱和暱稱。

②此處原文為烏克蘭語——譯者注。

這時,契列維克往門裡瞧瞧,看見女兒正在照着鏡子跳舞,便停了下來。他看了許久,對女兒家這種不尋常的淘氣之舉感到好笑,而她此刻正沉思得出了神,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現;然而,契列維克一聽見那熟悉的歌聲,渾身血管便沸騰起來了;他十分神氣地挺着身子,兩手叉腰,趨前一步,跳起了蹲步舞①,把要做的事情忘了個一乾二淨。直到乾親家呵呵一笑,父女倆才悚然一驚。

「真妙哇,老爹跟女兒先在這兒閙婚禮啦!快到外邊去吧:新郎已經來了!」

帕拉斯卡聽到後面一句話,臉上一下子泛起了紅暈,比紮在頭上的紅絲帶還艷麗,而粗心大意的父親這才想起自己要幹什麼的來着。

「喂,好孩子!我們快走吧!赫芙裡婭因為我賣掉了那匹母馬,一時高興跑出門去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擔心地四處張望着,「她跑去給自個兒買厚格子花布和粗麻布了,所以,我們得趁她不在的時候把事兒全辦妥!」

帕拉斯卡剛跨出屋門,便被一個身穿白袍子的年輕人抱在懷裡,他和一大群夥伴早就在外面守候她了。

「上帝,祝福他們吧!」契列維克把他倆的手拉在一起說道。「讓他們像花環一樣纏繞在一起,永不分離!②」

①俄羅斯、烏克蘭等地的一種民間舞蹈,跳舞時兩腿蹲下,輪流向前伸出。

②烏克蘭人用來祝賀新婚夫婦幸福美滿的一句用語。

這時人群裡傳來一陣喧嚷聲。

「我就是死,也不答應這婚事!」索洛比的妻子大聲地嚷開了,可是,一大群人哄笑着把她推到一旁。

「別閙!別閙呀,屋裡的!」契列維克看見兩個身強力壯的茨岡人抓住她的兩隻手臂,沉靜地對她說道,「生米熟飯,覆水難收,我可不喜歡變來變去的!」

「不!不行!這婚事不能辦!」赫芙裡婭大叫大嚷,可是誰也不聽她的:一對對男女緊緊圍繞在新人的周圍,組成了一道翩翩起舞而闖不進去的人牆。

樂師身着原色粗呢的長袍子,臉上掛着兩撇長而捲曲的鬍髭,只見他把弓弦一拉,一種奇妙而難以名狀的感覺便攫住了所有在場的人,不管你樂意還是不樂意,一切都歸於統一與和諧之中。有的人陰沉的臉上似乎一輩子都不曾露過笑容,這會兒也踏着節拍跺起腳來,扭動着肩膀。全都在急速旋轉,全都在手舞足蹈。當你看到那些滿臉皺紋、神情冷漠的老太太也在年輕、歡閙、活潑的人群中擠來擠去時,你的靈魂深處便會有一種更為奇妙和難以揣度的感覺油然而生。無憂無慮的人們啊!即使沒有童稚的歡樂之情,沒有一絲同情之心,只憑着微微的醉意,就像機械師調度那些沒有生命的機器一樣,也可以使她們做出合乎人情的舉動來;她們微微地搖晃着醉意醒然的腦袋,跟在歡歡笑笑的人群後面邁着整齊的舞步,而對於新人呢,連瞧也不瞧一眼。

轟鳴、哄笑、歌聲逐漸停息下來了。樂師的弓弦漸漸低沉、止息,隱約可聞的音響沉寂在廣漠的空間。有的地方還傳來橐橐的跺腳聲,猶如遠處的大海在絮絮低語,不久便一切都歸於空曠和靜寂了。

喜事——這美麗動人又來去無常的過客,不就這樣離我們而去,只留下孤獨的音響徒然地想要表達出歡樂之情的麼?這音響在自己的回聲裡已聽出淒涼和孤獨,怪異地聆聽著。狂放不覊的青春歲月的活潑友人不是一個一個地消失在人間,最後把一個老夥伴孤單單地撇在身後了麼?留在人世的人可孤寂啊!心裡只覺得難受而淒涼,卻無可救助。

1831年)資料來源於網上,版權歸原作者所有,僅供個人收藏請勿商用



五月之夜

(女落水鬼)


  
鬼才知道是怎麼回事!基督徒做

起什麼事來,就像獵犬追兔一樣,總

是吃盡苦頭,受盡磨難,到頭來還是

勞而無功;可是隻要跟鬼怪牽扯上,

尾巴一搖,——你就不知道怎麼的,

事情就自然天成,水到渠成。①

①此處原文為烏克蘭語——譯者注。

一 甘 娜

嘹喨的歌聲宛如河水流淌似的在村子裡滿街蕩漾。這時候,年輕的小伙子和姑娘們因為一天的勞作和忙碌而睏倦了,吵吵嚷嚷地圍成一圈,在晴明的夕照下,盡情作樂,引吭高歌,可是總離不開憂鬱的調子。鬱鬱沉思的黃昏如夢似幻地環抱著藍天,周遭的萬物顯得模糊而遙遠。已是薄暮時分;然而,歌聲依然沒有停息。村長的兒子、年輕的哥薩克手抱班杜拉琴①悄悄溜出了唱歌的人群。他頭上戴着一頂山羊皮帽子。年輕的哥薩克沿街走着,一邊撥弄着琴弦,一邊踏着舞步。他悄悄地停下了來,佇立在一棟栽着高高的櫻桃樹的小屋的門前。這是誰家的屋子?又是誰家的門前?他沉默片刻,接着便彈唱起來:

夕照低垂,黃昏來臨,

快到我身邊來吧,我的心肝!②

①烏克蘭等地的一種民間彈撥樂器。

②此處原文為烏克蘭語——譯者注。

「不對,我那眼睛明亮的美人兒多半是睡熟了!」哥薩克彈完一隻曲子,走近窗口說道。「甘柳!甘柳!①你是睡覺了還是不肯出來見我?你或許是怕有人看見我們,要不就是你不願意讓你那白皙的小臉蛋挨凍!別害怕:這裡一個人也沒有。這晚上暖暖和和的。萬一有人來了,我會用長袍擋住你,用腰帶繫住你,用胳膊護着你——這樣,誰也發現不了我們。萬一寒氣襲來,我會把你緊緊摟在懷裡,用親吻溫暖你,把毛皮帽子蓋在你的白嫩的腳上。我的心肝,我的小魚兒,我的小寶貝!你就露一露臉吧。要不就從窗口伸出你那白淨的小手也行....不,你沒有睡着,驕傲的姑娘!」他提高了嗓門說道,那口吻就像是一個蒙受一時的屈辱而羞愧難當的人一吐為快似的。「你這是存心侮弄我,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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