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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戈里短篇小說集 - 26 / 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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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戈里短篇小說集

第26頁 / 共10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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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唉呀,你們這些膽小鬼!簡直是老娘們啦!」她大聲嚷嚷說。「你們還是哥薩克男子漢呢!你們就該拿起紡錘去梳棉紡紗去。只要有一個人怎麼弄....老天爺寬恕我....有誰弄得板凳嘎吱一聲,大夥就像瘋子似的亂成一團....」

這番話既羞得我們那些好漢們無地自容,又給他們壯起了膽子;乾親家又從瓦杯裡喝了一口水,繼續往下說道:


  

“猶太人嚇得暈了過去;但是,豬臉妖魔們就像踩高蹺似的,蹬着長長的細腿,爬進了窗口,用三節鞭子一頓好打,讓猶太人醒了過來,逼着他跳跳蹦蹦,蹦得比這橫樑還要高。猶太人卜通跪倒在地,一五一十全都說了....只是那袍子沒法子再找回來了。那個過路的老爺半道上被一個茨岡人搶了,袍子又賣給了一個女商販;而那個女商販呢,又把袍子帶回到索羅欽集市上來了,可是從那個時候起,就再沒有人買她的東西啦。女商販想來想去,覺得蹊蹺,終於悟出其中的奧妙來了:要不就是紅袍子招來的災禍。無怪乎她穿著紅袍子時,總是覺得憋悶難受。她毫不猶豫就把它扔進了火裡——這件鬼衣裳居然火燒不燃哩!『欸,這準保是魔鬼的禮物!』女商販居然想出了個主意,把那紅袍子偷偷塞到一個賣黃油的漢子的貨車裡。這傻瓜還暗自高興呢;只是再沒有人買他的黃油了。『哎呀,準是魔鬼把袍子塞給我的!』他掄起一把斧頭,把它剁成碎片;可是一瞧——那些碎片又慢慢合攏起來,變成了一件完好的長袍子。他畫了一個十字,又抄起斧頭去劈,把碎片撒了一地,揚長而去。從此以後,每年到了趕集的時候,豬臉妖魔便在廣場上遊蕩,哼哼直叫,拾撿着那件長袍的碎片。聽說,如今他只缺左邊那只袖子啦。人們打那以後就竭力躲開那鬼地方,已經有十來個年頭沒有在那兒趕集了。

可是,鬼使神差又讓陪審官撥給....

還有半句話嚥住了,講故事的人沒有說下去....

窗戶砰地一響;玻璃一陣叮噹,飛了出去,一個猙獰可怕的豬嘴臉伸了進來,骨碌碌地直轉着眼睛,彷彿在追問:

「你們在這兒幹什麼呀,好心的人們?」



像狗一樣夾起尾巴,

像該隱①一樣索索顫抖,

鼻煙從鼻孔裡流滿而

出。②

——錄自科特利亞列夫斯基《埃涅伊達》

①據《舊約·創世紀》,該隱是弒弟的兇手。

②此處原文為烏克蘭語——譯者注。

屋裡的人全都嚇獃了。乾親家張着大嘴,像泥塑木雕似的。眼睛瞪得鼓鼓的,活像兩顆就要出膛的子彈;張開的手指一動不動地停在空中。而高個子的好漢在驚恐萬狀之中,朝天花板躥去,腦袋撞到橫樑上;擱在上面的木板猛地一擠動,神父的兒子便卜通一聲跌落到地板上。「哎喲—喲—喲!」一個人摔倒在條凳上,手腳亂蹬地嗷嗷直叫。「救命啊!」另一個人直着嗓門叫嚷起來,一邊用羊皮襖蒙着腦袋。乾親家兩次飽受驚嚇,剛從目瞪口獃中清醒過來,全身抽搐着,鑽到了老婆的裙裾下面。那高個子的好漢子往暖爐裡爬,雖說爐門狹小,還是鑽了進去,並且還閂上了爐門。而契列維克呢,彷彿被淋了一桶滾燙的開水似的,一把抓起瓦缸當帽子扣在頭上,衝出大門,像瘋子一樣,慌不擇路地滿街奔跑;直到跑乏了,他才稍稍放慢了腳步。他的心猛烈地跳動着,就像磨坊的石臼一樣怦怦直響,渾身汗水淋漓。他已精疲力盡,就要倒地不起了,忽然聽見身後有人追趕他....他嚇得透不過氣來....「有鬼!有鬼!」他使勁地、沒命地叫喊着,只一忽兒便昏厥在地。「有鬼!有鬼!」後面也有人在喊,他只模糊覺得有什麼東西啪的一聲砸在他的身上。隨後他便失去了知覺,活像棺材裡怕人的死屍那樣一動不動、無聲無息地躺在路中間了。



前面看,勉強像個人樣,

後面瞧,真是鬼的模

樣。①

——錄自民謡

①此處原文為烏克蘭語——譯者注。

「弗拉斯,你聽見嗎?」一個睡在街上的人半夜裡支起身子,說道,「附近有人說有鬼呢!」

「跟我什麼相干?」躺在一旁的茨岡人伸着懶腰,嘟噥着說。「就是說他家祖宗十八代來了,也不幹我的事。」

「可是,他喊得真叫人揪心,就像是有人要掐死他似的!」

「人做起夢來總是胡叫亂喊的!」

「不管怎麼說,總該去看看;你打個火吧!」

另外一個茨岡人自言自語地嘟噥着,站起身來,兩次打出的火星就像閃電似的照亮了他的身影,湊過嘴去吹着了火絨,手裡端着一盞油燈,那是一隻用破瓦盆做的、盛滿了羊油的普通的小俄羅斯燈盞,照着道路往前去了。

「等一等!這裡放著什麼東西哪;把火往這兒照照!」

這時又有幾個人湊近前來。

「是什麼東西呀,弗拉斯?」

「好像是兩個人呢!一個在上面,一個壓在下面;他們中間哪一個是魔鬼,我可是閙不清。」

「那上面是什麼人?」

「是個婆娘哩!」

「噢,那準是魔鬼了!」

一陣哄笑聲,几乎吵醒了一條街上的人。

「一個婆娘趴在男人的身上;唔,她準是騎馬駕車的好手!」圍觀的人群裡,有人這麼說。

「瞧瞧吧,夥計們!」另一個人撿起了瓦缸的一塊碎片說;那瓦缸殘存的一半還扣在契列維克的腦袋上呢,「這個好漢給自己戴了一頂什麼帽子啊!」


  

一陣如潮似浪的喧閙和哄笑聲驚醒了兩個死人一般的人——索洛比和他的妻子,他們心有餘悸,瞪着沒有表情的眼睛,久久地、驚恐不安地打量着茨岡人的黝黑的臉孔:他們在若隱若現、閃爍不定的火光中,看上去就像是一大群遊蕩在沉睡的暗夜裡、渾身環繞着濃重的地氣的怪異的地精們①

①西歐神話中守護着地下財寶的醜陋的侏儒。



快走開!從我面前滾開,

魔鬼的把戲!①

——錄自小俄羅斯喜劇

①原文為烏克蘭語——譯者注。

清晨的涼意徐徐吹拂着剛剛醒來的索羅欽的人們。一股股炊煙從一個個煙囪裡裊裊升起,迎接初升的朝陽。集市開始喧閙了。羊兒咩咩,馬群嘶鳴;家鵝的叫喊聲和小販的叫賣聲,又傳遍了整個的宿營地——可怕的紅袍子的傳聞在暮色蒼茫的神秘時分曾使人們膽顫心驚,如今隨着清晨的來臨而煙消雲散了。

契列維克打着呵欠,伸着懶腰,睡在乾親家那間蓋着麥秸的板棚屋裡,就在犍牛、麵粉和小麥的中間,看來他一點也沒有想要離開甜蜜的夢境的意思,忽然之間卻聽見了十分熟悉的說話聲,那熟悉的程度就跟懶惰的庇護所——他屋裡那躺在上面舒心愜意的爐炕或者由一家遠親在離他家門口不過十步之遙開的小酒店一樣不相上下。

「快起來!快起來!」溫存的妻子使勁拽着他的手,在耳邊發出顫抖的尖音。

契列維克沒有答話,鼓起腮幫子,揮動兩手,模仿着打鼓的樣子。

「真是瘋子!」她嚷着說,一邊躲開他揮動着的手,因為他的手差一點就挨着她的臉了。

契列維克站起身來,揉揉眼睛,朝周圍望瞭望。

“親愛的,要是我沒夢見你的醜臉像一面鼓似的,就讓魔鬼把我勾了去,那些豬臉妖魔還逼着我在你那臉盤上像狠揍俄羅斯佬那樣擂着點名鼓,像乾親家說的那樣,那些豬臉....

「得啦,別胡說八道了。快把母馬牽去賣了吧。真的,會惹人笑話的:來趕了一趟集,只賣掉一捆麻繩....」

「那還用說,屋裡的,」索洛比接過話說,「眼下人家是會要笑話咱們的。」

「快走!快走!人家早就在笑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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