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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戈里短篇小說集 - 21 / 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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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戈里短篇小說集

第21頁 / 共10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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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整整一個月,沒有聽到伊凡·伊凡諾維奇的一點音信。他足不出戶。一個祖傳的木箱子打開了,箱子裡的東西拿出去了——是什麼東西呢?錢幣!祖先留下的古錢幣!這些錢幣落到了刀筆吏的不乾不淨的手裡。案子移送到最高法庭。當伊凡·伊凡諾維奇得到令人高興的消息,說明天就要結案時,他對著亮光望一眼窗外,決定走出屋子。唉!從那時起,最高法庭每天都通知說第二天就要結案,可一拖就是10年!

五年前我路過密爾格拉德縣城,正趕上不好的天氣。那是深秋時節,天氣陰鬱而潮濕,遍地泥濘,霧氣濛濛。一種不自然的綠色——那是令人煩悶的、連綿不斷的霪雨的產物——像一層稀薄的網似的罩在田野和莊稼上面,猶如老頭子淘氣胡閙,老太婆戴上玫瑰花一樣彆扭。當時我也深受這天氣的影響:天氣煩悶,我也感到無聊。然而,儘管如此,當我乘車駛近密爾格拉德縣時,我還是感到心在怦怦地跳個不停。天哪,有多少往事湧上心頭!我已有12個年頭沒有來過密爾格拉德了。當年這裡有兩個出色的人物,一對少有的朋友,相交甚篤,令人感動。可是,有多少知名人士已經故去!法官傑米揚·傑米揚諾維奇那時已經作古;獨眼的伊凡·伊凡諾維奇也已謝世。我驅車駛進大街;到處豎立着上端綁着一小束麥秸的標竿:正在進行新的城建規劃!幾幢木屋已經拆除。殘缺不全的圍牆和籬笆淒涼地撅在那兒。


  

那天是個節日;我吩咐說,把蓋着粗席的四輪馬車停在教堂前面,悄悄進了教堂,以致沒有人留意到我的到來。誠然,也不可能有人留意到。教堂空蕩蕩的。几乎沒有什麼人。顯然,即使是最虔誠的教徒也怕這種泥濘天氣。幾支燭光在陰晦的或者不如說是病態的日光下,顯得有點古怪和令人不快;昏暗的門廊蒼涼可悲;嵌有球形玻璃的橢圓形窗戶佈滿了一層雨珠。我走到一間門廊裡,去問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

「請問,伊凡·尼基福羅維奇還健在嗎?」

這時候,聖像前的長明燈倏然一亮,一縷光照投射在我身旁的這人的臉上。我仔細一瞧,竟是一副熟悉的面容,真令我驚奇莫名!他正是伊凡·尼基福羅維奇本人!可是,他變得多麼厲害啊!

「您身體還好嗎,伊凡·尼基福羅維奇?您老多了!」

「可不,老多了。我今兒個從波爾塔瓦回來,」伊凡·尼基福羅維奇答道。

「您說什麼!這樣糟糕的天氣,您還到波爾塔瓦去了?」

「有什麼法子呢!打官司嘛....」

聽了這話,我禁不住嘆息一聲。伊凡·尼基福羅維奇留意到我的這聲嘆息,說道:

「您放心好了,我得到可靠的消息,下星期就結案,是我贏了。」

我聳聳肩膀,然後去打聽伊凡·伊凡諾維奇的消息。

「伊凡·伊凡諾維奇在這兒吶,」有人告訴我說,「他在唱詩席上。」

我一眼看見一個瘦瘦的身影。他是伊凡·伊凡諾維奇麼?臉上佈滿了皺紋,頭髮全都白了;只有那件皮襖依然如故。在殷殷寒暄之後,伊凡·伊凡諾維奇露出跟他那漏斗形的臉兒十分相宜的盈盈笑意,對我說:

「要告訴您一個令人愉快的消息麼?」

「什麼消息?」我問道。

「我那件案子明天一定會了結了。最高法庭說得很肯定。」

我更深沉地嘆了口氣,趕緊告辭,因為我有一件非常要緊的事情要辦,於是,我又坐進了馬車裡。在密爾格拉德稱為驛馬的幾匹瘦馬慢慢吞吞地向前走着,四蹄深陷在灰色的泥漿裡,發出難聽的聲響。大雨如注,潑灑在披着粗席、端坐在車座上的猶太車伕身上。濕氣直透我的全身。淒涼的城門和那個有一個殘廢兵坐在其中縫補鎧甲的崗亭,緩緩地閃了過去。還是那一片田野,有的地方翻耕過了,黑油油的,有的地方仍是一派綠色;濕淋淋的鴉群,單調的雨聲,昏暗無光、淚雨涔涔的天空——諸位,這人世上多麼煩悶啊!

1834年)資料來源於網上,版權歸原作者所有,僅供個人收藏請勿商用



索羅欽集市



房舍裡煩悶難挨,

啊,快帶我走出家門,


  
滿村裡熱熱閙閙,

姑娘們翩翩起舞,

小伙子盡情逗樂。①

——錄自古老的傳奇故事

小俄羅斯②的夏日多麼醉人,多麼美好!晌午在一片靜謐和暑熱之中閃着異彩,廣袤無垠的藍天伸開色迷迷的穹隆俯身擁着大地,似乎已甜然入睡,把一個美人兒緊摟在輕盈的懷抱裡,沉浸在怡然的愉悅之中,——這個時刻天氣熱烘烘的,令人睏倦!天空中沒有一絲雲彩。田野裡寂然無聲。萬物似乎都已死寂;唯有在空中,在高遠的蒼穹裡,一隻雲雀在顫聲歌唱,於是銀鈴般的歌聲便順着氣流層,撒向深情的大地,間或有一聲鷗鳥的叫聲或是鵪鶉的嘹喨的鳴叫在草原迴蕩。一株株高聳雲天的橡樹,猶如閒游的旅人,懶懶洋洋、無憂無慮地佇立着,一束束耀眼的陽光照亮着簇簇絢麗多彩的樹葉,又將昏黑如夜的陰影遮蓋在別的葉子上,只有當疾風勁吹之時,才會從陰影裡突然跳出一縷金光來。一些體輕如煙的昆蟲宛如五顏六色的寶石似的,紛紛撒落在五彩紛呈的果園裡,那裡蔭覆着體態端莊的嚮日葵。一個個乾草垛和一堆堆金黃的麥捆就像野營宿處似的遍佈田野,向無邊無際的遠方伸展開去。櫻桃、李子、蘋果、梨樹的枝椏掛滿了纍纍果實,壓彎了腰;天空湛藍,它那明淨的鏡子——河水裝嵌在碧綠而傲然隆起的框子③18....18....年炎熱的8月,有一天也是這麼令人愜意的日子。對了,那是大約30年前的一個日子,在離開索羅欽小鎮10俄裡④左右的一條大道上,擠滿了從周圍和遠處村子裡去趕集的人們。從大清早起,鹽糧販子⑤裡....小俄羅斯的夏天充滿着多少怡悅和愜意!

①原文為烏克蘭語——譯者注。

②舊時對烏克蘭的稱呼。

③此處喻指河岸。

④一俄裡等於106公里。

⑤舊時烏克蘭農民用牛車往克里米亞販運糧食和農產品,回來時販運鹽和魚。

便趕着滿載着鹽和魚的牛車接連不斷地魚貫而行。裹着乾草、堆成小山似的瓦罐慢慢吞吞地移動着,厭倦于這樣被幽禁和不見天日的處境;一隻彩繪鮮艷的瓦盆或者陶缸偶而從貨車上高高圍着的柵籬裡故意露出臉來,炫耀一番,引來那些崇尚奢侈的人的艷羡目光。來來往往的路人不時羡慕地望望那個高個子的陶器客商——擁有貴重商品的貨主,他跟在自己的貨物後面緩步走着,細心地用那令人厭惡的乾草去遮掩那些粘土製成的俊男與嬌女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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