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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泊桑短篇小說 - 4 / 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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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泊桑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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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頁

朗讀:

他試着來擁抱她了,但是她打了他一個像她身體一樣結實的耳刮了;後來,他涎着臉兒求了饒。於是他倆並排地坐下來,並且友好地談天了。他們談到這種有利於收穫物的天氣,談到趨勢不錯的年成,談到他們的老闆,一個直性子的人,隨後又談到鄰居,談到整個兒附近一帶地方,談到他倆自己,談到本村,談到他倆的幼年時代,談到他倆的種種回憶,談到他倆的久已離開的、也許永遠離開的父母們。想到這一層,她感動了,而他呢,抱著固定的念頭慢慢地移近了,靠緊她了,不住顫慄着,整個兒受了慾望的侵襲。她說道:「有很久很久我沒有看見媽了,這究竟是難受的,像這麼久,大家見不着面。」

接着,她那副失神的目光瞧著遠處,向北穿過天空,直到那個遠而又遠的村子裡。


  

他呢,陡然,抱住了她的脖子,並且重新吻她;但是,她舉起她那只握緊了的拳頭,那樣使勁地迎面打了他一下,以至於他的鼻孔裡流出血來;於是他站起來把腦袋靠着一枝樹。這樣一來,她受到感動了,接着走近他身邊問道:

「這可揍得你疼?」

然而他卻笑起來。不疼,簡直不算什麼;不過她恰巧打在他臉兒的當中。他喃喃地說:「好傢伙!」接着就用讚美的神氣瞧著她,這是一種敬佩,一種完全異樣的親熱之感,他開始真正地愛上了這個如此健壯果敢的女孩子。

到了他的血停止不流的時候,他向她提議去兜一個圈子,因為倘若他倆這樣並排再坐下去,他害怕這位同坐的硬拳頭。但是她自動地輓着他的胳膊了,儼然像一對未婚的人傍晚在大街上的行動一樣,後來她向他說道:

「對不對呀,雅格,像那樣子看不起我。」他抗議了。不是,他並沒有看不起她,不過他是鍾情的,事情不過如此。

「這樣,你真願意和我結婚嗎?」她說。

他不免遲疑。隨後,他趁着她出神地向前面遠望的時候,就從側面來端詳她。她有一副緋紅而又飽滿的腮幫子,一個在她短衫的印花布里邊兒綳起的胸脯,一副潤澤豐肥的嘴唇和一條几乎精赤而正滲出小汗珠兒的脖子。他覺得自己重新又被慾望制住了,末了,他的嘴附在她的耳門邊喃喃地說道:「對的,我很願意。」

這樣一來,她把自己那雙胳膊擱在他脖子上,並且長久地吻他了,簡直教他喘不過氣。

自從這個時候起,那種無窮盡的愛情故事在他倆之間開始了。他倆在各處的角落裡互相逗着玩兒,他倆趁着月光在一座麥秸垛子的掩護之下互踐約會,並且仗着桌子的遮蔽,在下面彼此各用自己那雙釘着鐵件的粗皮鞋、向對方的腿上弄出許多發青的痕跡。

後來,漸漸地,雅格竟像對她厭倦了,他躲避她几乎不再和她說話了,不再想法子和她單獨相遇了。於是她常常懷疑了,發生一個大的憂慮了;後來,經過一段時間,她發現自己懷了孕。

最初,她不免驚愕,隨後起了一陣激怒,而且每天怒氣增加,因為她簡直沒有法子找得着他,他呢,真費盡心思躲避她。

末了,某一個夜間,田莊裡的人通通睡着了的時候,她靜悄悄地走到了外邊,繫著短裙,赤着腳,穿過天井,然後推開馬房門,雅格就睡在馬房裡面一隻擱在馬槽頂上滿盛着麥秸的大筐子裡。聽見了她進來,他假裝打鼾;然而她攀到他身邊了,後來,跪在他的側邊,推着他直到他爬起來才住手。

到了爬起坐著的時候,他才問:「你要什麼?」她咬緊了牙齒。怒氣教她渾身發抖了,說道:「我要,我要你娶我,因為你從前答應過和我結婚。」他開始笑着,後來說道,「哼!倘若一個人把一切和他出過岔兒的女人都娶過來,那就不好辦了。」

但是她抓住了他的脖子,不等他來得及衝出她這個猛烈的拘束就撳倒了他,接着扼住了他,很近地對他喊着:「我肚子大了,可聽見,我肚子大了。」

他透不過氣來,發喘了;後來,他倆就都不動彈也不說話地待在黑暗的沉寂裡,僅僅聽見某一匹馬從槽裡拖着麥秸然後慢慢嚼碎的牙床聲響。

雅格懂得了她的氣力比他的強些,於是才支支吾吾地說道:

「好吧,我一定娶你,既然是這樣。」

但是她不再相信他的話了。

「立即,」她說,「你立即當眾報告結婚的日子。」

他回答道:

「立即。」

「你把這件事憑着仁慈的上帝發誓。」


  
他遲疑了幾秒鐘,隨後打定了主意:

「我把這件事憑着仁慈的上帝發誓。」

這樣一來,她放鬆那幾個指頭兒,再也沒有多說一句就走了。

從此她又有好幾天沒法兒和他說話了,並且那馬房,從此每天一到夜間都用鑰匙從裡面鎖好了,她害怕惹起閒話,竟不敢閙出響動來。

此後,某一天早晨,她看見另一個打雜工友進來吃飯。她問道:

「雅格走了?」

「一點也不錯,」另一個說,「我接了他的位子。」

她開始發抖了,簡直沒有氣力從壁爐裡面取下那只懸着的湯罐子;隨後,到了大家全去上工時,她走到了樓上的臥房裡,然後把臉兒伏在枕頭上面哭起來,免得被人聽見。

在這天的白天裡,她試着用那種並不引起旁人疑惑的方法去探聽,但是她老是想著自己的不幸,乃至于以為看見一切被她詢問的人都會對她陰險地笑。以後她不能得到一點兒消息,只知道雅格早已完全離開這一帶了。



這樣一來,對於她,一種繼續不斷的困苦生活開始了。她如同一架機器樣地工作着,沒有想到自己做的什麼,腦袋裏藏着這樣一個念頭:「設若有人知道這件事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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