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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道夫 是的,他又叫我們用尖葉草把我們的鼻子擦出血來,塗在我們的衣服上,發誓說那是勇士的熱血。我已經七年沒有幹這種把戲了;聽見他這套鬼花樣,我的臉也紅啦。
親王 啊,混蛋!你在十八年前偷了一杯酒喝,被人當場捉住,從此以後,你的臉就一直是紅的。你又有火性又有劍,可是你卻臨陣逃走,這是為了哪一種本能?
巴道夫 (指己臉)殿下,您看見這些流星似的火點兒嗎?
親王 我看見。
巴道夫 您想它們表示著什麼?
親王 熱辣辣的情慾,冷冰冰的錢袋。
巴道夫 殿下,照理說來,它應該表示一副躁急的脾氣。
親王 不,照理說來,它應該表示一條絞刑的繩索。
福斯塔夫重上。
親王 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傑克來了——啊,我的親愛的法螺博士!傑克,你已經有多少時候看不見你自己的膝蓋了?
福斯塔夫 我自己的膝蓋!我在像你這樣年紀的時候,哈爾,我的腰身還沒有鷹爪那麼粗;我可以鑽進套在無論哪一個縣佐的大拇指上的指環裡去。都是那些該死的嘆息憂傷,把一個人吹得像氣泡似的膨脹起來!外邊消息不大好;剛纔來的是約翰·勃萊西爵士,奉著你父親的命令,叫你明天早上進宮去。那北方的瘋子潘西,還有那個曾經用手杖敲過亞邁蒙④的足脛、和路錫福的妻子通姦、憑著一柄彎斧叫魔鬼向他宣誓盡忠的威爾士人——該死的,你們叫他什麼名字?
波因斯 奧溫·葛蘭道厄。
福斯塔夫 奧溫,奧溫,正是他;還有他的女婿摩提默和諾森伯蘭那老頭兒;還有那個能夠騎馬奔上懸崖、矯健的蘇格蘭英雄魁首道格拉斯。
親王 他能夠在躍馬疾奔的時候,用他的手槍打死一隻飛著的麻雀。
福斯塔夫 你說得正是。
親王 可是那麻雀並沒有被他打中。
福斯塔夫 哦,那傢夥有種;他不會見了敵人奔走。
親王 咦,那麼你為什麼剛纔還稱讚他奔走的本領了不得呢?
福斯塔夫 我說的是他騎在馬上的時候,你這獃鳥!可是下了馬他就會站住了一步也不動。
親王 不然,傑克,他也得看本能。
福斯塔夫 我承認:他也得看本能。好,他也在那裡,還有一個叫做摩代克的,和一千個其餘的藍帽騎士。華斯特已經在今晚溜走!你父親聽見這消息,急得鬍鬚都白了。現在你可以收買土地,像買一條臭青魚一般便宜。
親王 啊,那麼今年要是有一個炎熱的六月,而且這場內戰還要繼續下去的話,看來我們可以把處女的貞操整百地收買過來,像人家買釘子一般了。
福斯塔夫 真的,孩子,你說得對;咱們在那方面倒可以做一筆很好的生意,可是告訴我,哈爾,你是不是怕得厲害呢?你是當今的親王,這世上還能有像那煞神道格拉斯、惡鬼潘西和妖魔葛蘭道厄那樣的三個敵人嗎?你是不是怕得厲害,聽了這樣的消息,你的全身的血都會跳動起來呢?
親王 一點不,真的;我沒有像你那樣的本能。
福斯塔夫 好,你明兒見了你父親,免不了要挨一頓臭罵;要是你愛我的話,還是練習練習怎樣回答吧。
親王 你就權充我的父親,向我查問我的生活情形。
福斯塔夫 我充你的父親?很好。這一張椅子算是我的寶座,這一把劍算是我的禦杖,這一個墊子算是我的王冠。
親王 你的寶座是一張折凳,你的黃金的禦杖是一柄鉛劍,你的富麗的王冠是一個寒傖的禿頂!
福斯塔夫 好,要是你還有幾分天良的話,現在你將要被感動了。給我一杯酒,讓我的眼睛紅紅的,人家看了會以為我流過眼淚;因為我講話的時候必須充滿情感。(飲酒)我就用《坎拜西斯王》的那種腔調。
親王 好,我在這兒下跪了。(行禮。)
福斯塔夫 聽我的話。各位貴爵,站在一旁。
桂嫂 耶穌啊!這才好玩呢!
福斯塔夫 不要哭,親愛的王後,因為流淚是徒然的。
桂嫂 天父啊!瞧他一本正經的樣子!
福斯塔夫 為了上帝的緣故,各位賢卿,請把我的悲哀的王後護送回宮,因為眼淚已經遮住她的眼睛的水門了。
桂嫂 耶穌啊!他扮演得活像那些走江湖的戲子。
福斯塔夫 別閙,好酒壺兒!別閙,老白幹!哈利,我不知道你在什麼地方消磨你的光陰,更不知道有些什麼人跟你作伴。雖然紫菀草越被人踐踏越長得快,可是青春越是浪費,越容易消失。你是我的兒子,這不但你的母親這麼說,我也這麼相信;可是最重要的證據,卻是你眼睛裡有一股狡獪的神氣,還有你那垂著下唇的那股傻樣子。既然你是我的兒子,那麼問題就來了:為什麼你做了我的兒子,卻要受人家這樣指摘?天上光明的太陽會不會變成一個遊手好閒之徒,吃起烏莓子來?這是一個不必問的問題。英格蘭的親王會不會做賊,偷起人家的錢袋來?這是一個值得問的問題。有一件東西,哈利,是你常常聽到的,說起來大家都知道,它的名字叫做瀝青;這瀝青據古代著作家們說,一沾上身就會留下揩不掉的汙點;你所來往的那幫朋友也是這樣。哈利,現在我對你說話,不是喝醉了酒,而是流著眼淚,不是抱著快樂的情緒,而是懷著滿腹的悲哀,不是口頭的空言,而是內心的憂愁的流露。可是我常常注意到在你的伴侶之中,有一個很有德行的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親王 請問陛下,他是怎樣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