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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森伯蘭 是,陛下。陛下聽信無稽的傳言,以為哈利·潘西違抗陛下的命令,拒絶交出他在霍美敦擒獲的戰俘,其實據他自己說來,這是和事實的真相併不符合的。不是有人惡意中傷,就是出於一時的誤會,我的兒子不能負這次過失的責任。
霍茨波 陛下,我並沒有拒交戰俘,可是我記得,就在戰事完了以後,我因為苦鬥多時,累得氣喘籲籲,乏力不堪,正在倚劍休息,那時候來了一個衣冠楚楚的大臣,打扮得十分整潔華麗,彷彿像個新郎一般;他的頦下的鬍子新薙不久,那樣子就像收穫季節的田畝裡留著一株株割剩的斷梗;他的身上像一個化妝品商人似的灑滿了香水;他用兩隻手指撮著一個鼻煙匣子,不時放在他的鼻子上嗅著,一邊笑,一邊滔滔不絶地說話;他看見一隊兵士抬看屍體經過他的面前,就罵他們是沒有教育,不懂規矩的傢夥,竟敢把醜惡汙穢的骸骨冒瀆他的尊嚴的鼻官。他用許多文縐縐的婦人氣的語句向我問這樣問那樣,並且代表陛下要求我把戰俘交出。那時我創血初幹,遍身痛楚,這饒舌的鸚鵡卻向我纏擾不休,因為激於氣憤,不經意地回答了他兩句,自己也記不起來說了些什麼話。他簡直使我發瘋,瞧著他那種美衣華服、油頭粉面的樣子,夾著一陣陣脂粉的香味,講起話來活像一個使女的腔調,偏要高談什麼槍炮戰鼓、殺人流血——上帝恕我這樣說!他還告訴我鯨腦是醫治內傷的特效秘方;人們不該把製造火藥的硝石從善良的大地的腹中發掘出來,使無數大好的健兒因之都遭到暗算,一命嗚呼;他自己倘不是因為憎厭這些萬惡的炮火,也早就做一個軍人了。陛下,他這一番支離瑣碎的無聊廢話,我是用冷嘲熱罵的口氣回答他的;請陛下不要聽信他的一面之辭,懷疑我的耿耿的忠誠。
勃倫特 陛下,衡情度理,哈利·潘西在那樣一個地點、那樣一個時候,對那樣一個人講的無論什麼話,都可以不必計較,只要他現在聲明取消前言,那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
亨利王 嘿,可是他明明拒絶把他的戰俘交給我,除非我答應他所要挾的條件,由王家備款立刻替他的妻舅,那愚蠢的摩提默,贖回自由。憑著我的靈魂起誓,這次跟隨摩提默向那可惡的妖巫葛蘭道厄作戰的兵士,都是被他存心出賣而犧牲了生命的;聽說這位馬契伯爵最近已經和葛蘭道厄的女兒結了婚了。難道我們必須罄我們國庫中的資財去贖回一個叛徒嗎?我們必須用重價購買一個已經失身附逆的人、留作自己心腹間的禍患嗎?不,讓他在荒涼的山穀之間餓死吧;誰要是開口要求我拿出一個便士來贖回叛逆的摩提默,我將要永遠不把他當作我的朋友。
霍茨波 叛逆的摩提默!他從來不曾潛蓄貳心,陛下,這次戰爭失利,並不是他的過失;他的遍體的鱗傷便是他的忠勇的唯一的證明,這些都是他在蘆葦叢生的溫柔的塞汶河畔,單身獨力,和那偉大的葛蘭道厄鏖戰大半個時辰所留下的痕跡。他們曾經三次停下來喘息,經過雙方的同意,三次放下武器,吸飲塞汶河中滾滾的流水;那河水因為看見他們血汙的容顏,嚇得驚惶萬分,急忙向顫慄的蘆葦之中奔走逃竄,它的一道道的漣漪紛紛後退,向那染著這兩個英勇的鬥士之血的堤岸下面躲避。卑劣而邪惡的權謀決不會用這種致命的巨創掩飾它的行動;忠義的摩提默要是心懷異志,也決不會甘心讓他的身體上蒙受這許多的傷痕;所以讓我們不要用莫須有的叛逆的罪名譭謗他吧。
亨利王 潘西,你全然在用無稽的妄語替他曲意回護。他從不曾和葛蘭道厄交過一次鋒;我告訴你吧,他寧願和魔鬼面面相對,也不敢和奧溫·葛蘭道厄臨陣一戰的。你這樣公然說謊,不覺得慚愧嗎?可是,小子,從此以後,讓我再也不要聽見你提起摩提默的名字了。儘快把你的俘虜交給我,否則你將要從我這裡聽到一些使你不愉快的事情。諾森伯蘭伯爵,我允許你和你的兒子同去。把你的俘虜交給我,免得自貽後悔。(亨利王、勃倫特及扈從等下。)
霍茨波 即使魔鬼來向我大聲咆哮,索取這些俘虜,我也不願意把他們交出;我要立刻追上去這樣告訴他,因為我必須發泄我的心頭的氣憤,拚著失去這一顆頭顱。
諾森伯蘭 什麼!你氣瘋了嗎?不要走,定一定心吧。你的叔父來了。
華斯特重上。
霍茨波 不准提起摩提默的名字!他媽的!我偏要提起他!我要和他同心合作,否則讓我的靈魂得不到上天的恕宥。我這全身血管裡的血拚著為他流盡,一點一滴地灑在泥土上,我也要把這受人踐踏的摩提默高舉起來,讓他成為和這負心的國王、這忘恩而奸惡的波林勃洛克同樣高貴的人物。
諾森伯蘭 弟弟,國王把你的侄子激得發瘋了。
華斯特 誰在我走了以後煽起這把火來?
霍茨波 哼,他要我交出我的全部俘虜;當我再度替我的妻舅懇求贖身的時候,他的臉就變了顏色,向我死命地瞧了一眼;一聽見摩提默的名字,他就發抖了。
華斯特 我倒不能怪他;那已故的理查不是說過,摩提默是他最近的血親嗎?
諾森伯蘭 正是,我聽見他這樣說的。說那句話的時候,這位不幸的國王——上帝恕宥我們對他所犯的罪惡!——正在出征愛爾蘭的途中,可是他在半路上被人攔截回來,把他廢黜,不久以後,他就死在暴徒的手裡。
華斯特 因為他的死於非命,我們在世人悠悠之口裡,永遠遭到無情的譭謗和唾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