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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 497 / 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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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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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才發現,和他說話的人神情駭人,他激動的心情使他直到目前才發現這可怕的慘白麵色。

冉阿讓解去吊著右手的黑領帶,去掉包手的布,把大拇指露出來給馬呂斯看。


  

「我手上什麼傷也沒有。」他說。

馬呂斯看了看大拇指。

「我什麼也不曾有過。」冉阿讓又說。

手指上的確一點傷痕也沒有。

冉阿讓繼續說:

「你們的婚禮我不到比較恰當,我儘量做到不在場,我假裝受了傷,為了避免作假,避免在婚書上加上無效的東西,為了避免簽字。」

馬呂斯結結巴巴地說:「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說,」冉阿讓回答,「我曾被罰,幹過苦役。」

「您真使我發瘋!」馬呂斯恐怖地喊起來。

「彭眉胥先生,」冉阿讓說,「我曾在苦役場獃過十九年,因為偷盜。後來我被判處無期徒刑,為了偷盜,也為了重犯。目前,我是一個違反放逐令的人。」

馬呂斯想逃避事實,否認這件事,拒絶明顯的實情,但都無濟於事,結果他被迫屈服。他開始懂了,但他又懂得過了分,在這種情況下總是這樣的。他心頭感到醜惡的一閃現;一個使他顫抖的念頭,在他的腦中掠過。他隱約看到他未來的命運是醜惡的。

「把一切都說出來,全說出來!」他叫着,「您是珂賽特的父親!」

於是他向後退了兩步,表現出無法形容的厭惡。

冉阿讓抬起頭,態度如此尊嚴,似乎高大得頂到了天花板。

「您必須相信這一點,先生,雖然我們這種人的誓言,法律是不承認的....」

這時他靜默了一下,於是他用一種至高無上而又陰沉的權威口氣慢慢地說下去,吐清每一個字,重重地發出每一個音節:

「....您要相信我。珂賽特的父親,我!在上帝面前發誓,不是的,彭眉胥先生,我是法維洛勒地方的農民。我靠修樹枝維持生活。我的名字不是割風,我叫冉阿讓。我與珂賽特毫無關係。您放心吧。」

馬呂斯含糊地說:

「誰能向我證明?....」

「我,既然我這樣說。」


  
馬呂斯望着這個人,他神情沉痛而平靜,如此平靜的人不可能撒謊。冰冷的東西是誠摯的。在這墓穴般的寒冷中使人感到有着真實的東西。

「我相信您。」馬呂斯說。

冉阿讓點一下頭好象表示知道了,又繼續說:

「我是珂賽特的什麼人?一個過路人。十年前,我不知道她的存在。我疼她,這是事實。自己老了,看著一個孩子從小長大,是會愛這個孩子的。一個人老了,覺得自己是所有孩子的祖父。我認為,您能這樣去想,我還有一顆類似心一樣的東西。她是沒有父母的孤兒,她需要我。這就是為什麼我愛她的原因。孩子是如此軟弱,任何一個人,即使象我這樣的人,也會做他們的保護人。我對珂賽特盡到了保護人的責任。我並不認為這一點小事當真可以稱作善事;但如果是善事,那就算我做了吧。請您記下這一件可以減罪的事。今天珂賽特離開了我的生活;我們開始分道。從今以後我和她毫無關係了。她是彭眉胥夫人。她的靠山已換了人。這一替換對她有利。一切如意。至于那六十萬法郎,您不向我提這件事,我比您搶先想到,那是一筆托我保管的錢。那筆款子為什麼會在我手中?這有什麼關係?我歸還這筆款子。別人不能對我有更多的要求。我交出這筆錢並且說出我的真姓名。這是我的事,我本人要您知道我是什麼人。」

於是冉阿讓正視着馬呂斯。

馬呂斯此刻的感覺是心亂如麻,茫無頭緒。命運裡有些狂風會引起心裡這樣洶湧澎湃的波濤。

我們大家都經歷過這種內心極其混亂的時刻,我們說的是頭腦裡首先想到的話,這些話不一定是真的應該說的。有些突然泄露的事使人承受不了,它好象毒酒,使人昏迷。馬呂斯被新出現的情況驚得不知所措,他在說話時甚至象在責怪這人暴露了真情。

「您究竟為什麼要向我說這些話呢?」他叫喊着,"什麼原因在強迫您說?您盡可以自己保留這個秘密。您既沒有被告發,也沒有被跟蹤,也沒有被追捕?您樂意來泄露這事總有個理由,說完它,還有其他的事。根據什麼理由您要承認這件事?

為了什麼原因?"

「為了什麼原因?」冉阿讓回答的聲音如此低沉而微弱,好象在自言自語而不是在向馬呂斯說話。「不錯,為了什麼原因,這個苦役犯要來說:‘我是一個苦役犯?’是呀!這個原因是很奇怪的,這是為了誠實。您看,最痛苦不過的是有根綫牽住了我的心。尤其在人老了的時候,這些綫就特別結實,生命四周的一切都可毀掉,而這綫卻牢不可斷。如果我能拔掉這根綫,將它拉斷,解開或者切除疙瘩,遠遠地走開,我就可以得救,只要離開就行了;在布洛亞街就有公共馬車;你們幸福了,我走了。我也曾設法把綫拉斷,我抽着,但它卻牢不可斷,我連心都快拔出來了。於是我說:‘我只有不離開這裡才能活下去,我必須待在這裡。’真就是這樣,您有理,我是一個蠢人,為什麼不簡簡單單地待下來?您在您的家裡給了我一間寢室,彭眉胥夫人很愛我,她向這只沙發說:‘伸開兩臂迎接他。’您的外祖父巴不得我來陪伴他,他和我合得來,我們大家住在一起,同桌吃飯,珂賽特輓着我的手臂....彭眉胥夫人,請原諒,我叫慣了,我們在一個屋頂下,同桌吃飯,共用一爐火,冬天我們圍爐取暖,夏天仍去散步,這些都是何等愉快,何等幸福,這些就是一切。我們同住象一家人一樣。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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