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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 494 / 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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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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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地把十年前珂賽特離開孟費郿時穿的衣服拿出來;先取出黑色小衣服,再取出黑色方圍巾,再取出粗笨的童靴,珂賽特現在差不多還能穿得下,因為她的腳很小巧,接着他又取出很厚的粗斜紋布緊身上衣,還有針織品的短裙,又取出有口袋的圍裙,再取出毛線襪。這雙毛線襪還很可愛的保留着孩子小腿的形狀,它比冉阿讓的手掌長不了多少。這一切都是黑色的。是他把這些服裝帶到孟費郿給她穿的。他一邊取出衣物,一邊放在床上。他在想。他在回憶。那是一個冬季,一個嚴寒的十二月,她半裸着身體在破衣爛衫中顫抖,可憐的小腳在木鞋中凍得通紅。是他冉阿讓,使她脫下了這襤褸的衣服,換上了孝服。那位母親在墳墓中見到女兒在替她戴孝,尤其是見到她有衣服穿而且還很暖和時該有多麼高興啊!他想起了孟費郿的森林;他們是一同穿過的,珂賽特和他;他回想起當時的天氣,想起了沒有葉子的樹,沒有鳥的林,沒有太陽的天;儘管如此,一切都非常可愛。他把小衣服擺在床上,圍巾放在短裙旁,絨襪放在靴子旁,內衣放在連衣裙旁,他一樣一樣地看。她只有這麼高,她懷裡抱著她的玩具大娃娃,她把她的金路易放在圍裙口袋裏,她笑呀笑呀,他們手攙着手向前走,她在世上只有他一個人。

於是他那白髮蒼蒼可敬的頭倒到床上,這個鎮靜的老人的心碎了,他的臉可以說是埋在珂賽特的衣服裡,如果這時有人從樓梯上走過,就可以聽見沉痛的哀嚎。


  

四「不死的肝臟」①

①「不死的肝臟」,原文為拉丁文「ImmortaleJecur」。普羅米修斯因竊天火給人類,被釘在高加索山的懸崖上,宙斯每天叫一隻大鷹啄食他的肝臟,到了夜晚啄食掉的肝臟又恢復原狀。

以往可怕的搏鬥,我們曾見過好幾個回合,現在又開始了。

雅各和天使只搏鬥了一宵。可嘆的是,我們見到多少次冉阿讓在黑暗中被自己的良心所擒,不顧死活地和它搏鬥。

聞所未聞的惡鬥!有時是失足滑脫,有時是土地塌陷。這顆狂熱追求正義的良心多少次把他箍緊而壓服!多少次,這個不可逃避的真理,用膝蓋壓住他的胸膛!多少次,他被光明打翻在地國民主革命、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中,把馬克思主,大聲求饒!多少次,主教在他身上,在他內心點燃的這個鐵面無私的光明,在他希望看不見時,卻照得他眼都發花!多少次,他在鬥爭中重新站起來,抓住岩石,依仗詭辯,在塵埃裡打滾,有時他把良心壓在身下,有時又被良心打翻!多少次,在支吾其辭、在以自私為出發點的一種背叛的似是而非的推論之後,他聽見憤怒的良心在他耳邊狂呼:「陰謀家!無恥!」多少次,他執拗的思想在無可否認的職責前痙攣地輾轉不安!對上帝的抗拒。悲傷的流汗。多少暗傷,只有他自己感到仍在流血!他悲慘的一生中有過多少傷痛!多少次他重新站了起來,鮮血淋淋,受了致命傷,碰到挫折,於是恍然大悟,心裡絶望,靈魂卻寧靜了!他雖然失敗,但卻感到勝利了。他的良心使他四肢脫臼,受到百般折磨,筋斷骨折之後,就站在他上面,令人望而生畏,這良心光芒四射,在安詳地向他說:「現在,平安無事了!」

但經過這樣一場沉痛的搏鬥之後,唉!這是多麼淒慘的一種平安!

然而這一夜,冉阿讓感到他打的是最後一仗。

一個使人心碎的問題出現了。

天命不是一直都是筆直的,它們在命運已經注定的人面前展開的不是一條直的路;有絶路、死衚衕①、黑暗的拐彎、令人焦急的多岔道的交叉路口。冉阿讓此刻正停留在這樣一個最危險的交叉路口上。

①死衚衕,原文為拉丁文cacums。

他已到了最重要的一個善惡交叉的路口。這個暗中的交叉點就在他眼前。這次和以往在痛苦的波折裡一樣,兩條路出現在他面前,一條誘惑他,另一條使他驚駭。究竟走哪一條路呢?

一條可怕的路是,當我們注視黑暗時,就能見到一個神秘的手指在指引着。


  

冉阿讓又一次要在可怕的避風港和誘人的陷阱這兩者之間作出選擇。

據說靈魂能痊癒而命運則不能。難道這話是真的?多麼可怕的事,一個無法輓救的命運!

出現的問題是這樣的:

對於珂賽特和馬呂斯的幸福冉阿讓應抱什麼態度?這一幸福是他願意的,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用盡心血使之實現的,此刻望着這個成果,他感到的滿意,正如一個鑄劍師看見從他胸口拔出來的熱氣騰騰的刀上,有自己鑄造的標記。

珂賽特有了馬呂斯,馬呂斯佔有了珂賽特。他們應有盡有,也不缺財富。這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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