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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 458 / 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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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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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他大概是在菜市場的陰溝中,因此,如果他選左路順坡而下,一刻鐘後他就可到達交易所橋和新橋之間,塞納河的一處出口,這也等於說在大白天出現在巴黎人口最稠密的地方。他可能會走到一個游手好閒的人群集的十字路口。行人該多麼驚愕地看到兩個鮮血淋淋的人在他們腳下從地下走出來。警察會突然來到,附近就有着武裝的保安警察。他們還沒出洞口就會被捕。所以還不如鑽進這座曲折的迷宮,信任這黑暗,至于以後的出路只有聽天由命了。

他走上坡路,向右拐。


  

當他轉過了巷角以後,遠處通氣洞的光線就消失了,黑幕又在他前面落下,使他再次失明。但他仍繼續前進,儘力快走。馬呂斯的雙臂圍着他的脖子,雙足在他後面掛着。他用一隻手抓住這雙手臂,另一隻手摸索着牆。馬呂斯的面頰靠着他的面頰並貼在上面,而且在流血。他感到一股來自馬呂斯的微溫的水流在他身上淌着,浸透了他的衣服,但挨在他耳旁的受傷者的嘴裡仍有一股濕潤的熱氣,這說明他仍有呼吸,因此還有生命。此刻冉阿讓走的通道比第一條要寬些。冉阿讓困難地走着。昨夜的雨水尚未淌盡,在溝槽中間形成一道小激流。他必須靠着牆走,以免雙足泡在水裡。他這樣摸黑前進,就好象黑夜中人在看不見的地方摸索,結果迷失在地下黑暗的脈管裡。

可是,慢慢地,也許遠處通氣洞透進了一點浮動着的光亮到這濃霧中來了,也許他的目光已習慣這種黑暗,他又有了一點模糊的視覺,他開始模糊地意識到,有時他碰到的是牆,有時他正走過拱頂,瞳孔在夜間擴大了,結果在那裡找到了光亮,同樣靈魂在災禍中膨脹了,終於找到了上帝。

要辨別方向是不容易的。

可以這樣說,陰渠的線路反映了與它重疊着的街道的線路。當時巴黎有兩千兩百條街道,我們可以想象一下地下那黑黢黢的支管如林的所謂的陰渠。當時已建成的陰渠,如各段相接,就有十一法里長。我們在前面已經提到,目前的路網,多虧最後三十年特殊的辛勞,已不少於六十法裡了。

冉阿讓一開始就搞錯了,他以為他在聖德尼街下面,然而很不幸他並不在那兒。在聖德尼街下面有一條路易十三時期的石砌老溝,它直通被稱作大渠的總渠,它只有一個拐角,在右方;在舊聖蹟區下面,它只有一條支管,聖馬爾丹溝,它的四臂成十字形。小化子窩斜巷的溝管的進口挨近科林斯小酒店,但從沒和聖德尼街的地下管接通;它通到蒙馬特爾溝管,這就是冉阿讓所在之處。在這裡迷路的機會太多了,蒙馬特爾陰渠是古老管網中最複雜的迷宮之一。幸而冉阿讓已走過了菜市場的陰渠,這條陰渠的平面圖呈現出無數雜亂的鸚鵡棲架似的岔道,但在他面前的困難還不止一次,街道(這確實是街道)的拐角也不止一個,在黑暗中象一個問號似的出現着:第一,在他左方,是石膏窯街大陰渠,這個傷腦筋的東西,它亂七八糟的支管成T字和Z字形,從郵政大廈地下和麥市圓亭下一直到塞納河,以Y字形結束;第二,在他右方,是鐘面街的彎曲巷道和它三條岔道,都是死衚衕;第三,在他左邊,是瑪依街的分支,几乎在進口處就象一個長柄叉,彎彎曲曲地伸展到盧浮宮下面排污水的地下室,有許多分支伸向四面八方;最後,在右邊,是絶食人街下面的死衚衕,在沒到達總溝之前,這兒那兒還有些沒計算在內的小隱蔽處;總溝是唯一可以引導他到一個較遠因而也比較保險的出口去的。

如果冉阿讓對我們在這兒所指出的這一切有點概念,他只要摸摸溝牆,就很快明白他不在聖德尼街的地下溝渠中。他會感到手下摸到的不是打磨出來的老石塊,不是那種即使在陰溝裡也是高貴而堂皇的古式建築,地基是花崗石和肥石灰漿砌的,其造價是八百利弗一脫阿斯;他會感到摸到的是現代的廉價貨,經濟的節省的措施,碎磨石拌水凝砂漿,下面有一層混凝土,造價是二百法郎一米,資產階級的泥水工程稱它為「碎石貨」。但冉阿讓對此卻一無所知。

他心情焦急,但鎮靜地向前走去,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不知道,靠運氣,換句話說靠上天保佑。


  
漸漸地,可以說有種恐懼侵襲了他。包圍他的黑暗進入了他的心靈。他在謎中走。這個污水溝渠實在太可怕,它的交叉使人暈眩。在這黑暗的巴黎裡被擒是淒慘的事。冉阿讓必須找到,也就是在盲目地探索他的路線。在這陌生地區,他每冒險走一步都可能成為他的最後一步。他怎樣走出這裡呢?他是否能找到一條出路?他是否能及時找到?這個有石頭孔穴的龐大的地下海綿能讓人鑽進又穿出去嗎?在黑暗中是否會碰到什麼意想不到的疙瘩?是否會走到錯綜複雜無法跨越的地方?馬呂斯是否會因流血過多而他也因饑餓而同歸於盡?難道他倆最後要在這裡迷路並在這黑夜的角落裡留下兩具屍骨?他一無所知。他自問但又無法自答。巴黎的腸道是個深淵。就象預言家一樣,他是在魔鬼的肚子裡①。

①古代認為先知住在魔鬼的肚中。

他忽然遇到了一件使他吃驚的事。在最意料不到的時刻,他不停地向前直走,但發現他已不在上坡,小河的水在衝擊他的腳跟,而不是迎着腳尖瀉來。陰渠在下降。這是為什麼?他是否突然會到達塞納河?這一危險很大,但後退的危險則更大。於是他就繼續前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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