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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 449 / 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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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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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從前的那種比喻完全一樣:死醉。這種可惡的迷人的烈性酒精使他昏睡。他的桌子太小,對街壘起不了作用,所以就留下給他了。他老是保持同一種姿勢,胸部俯向桌面,頭平伏在手臂上,周圍有着玻璃杯、啤酒杯和酒瓶。他沉重的睡眠有如冬眠的熊和吸足了血的螞蟥,排槍齊射、炮彈、霰彈從窗口打進他所在的屋內,甚至連襲擊驚人的叫囂,一切對他都不起作用。對炮聲他有時以鼾聲作答。免得使自己醒來,他好象在等着一顆子彈。好幾個屍體躺在他的四周,乍一看他和這些死去的沉睡者是分不清的。

喧囂不曾吵醒一個醉漢。寂靜反而使他醒來。這種怪現象不止一次地被人見到。四周坍塌的一切格朗泰爾都一無知覺,坍塌好象使他睡得更穩。在安灼拉麵前停止的喧囂對這位昏睡者也起了震撼的作用。等於一輛飛跑着的車子突然停下來一樣,車中的酣睡者因此醒來。格朗泰爾突然直起身來,撐開兩臂,揉揉眼睛望望,打個呵欠,終於明白了。


  

醉性過去就象拉開帷幕。醉漢一眼就全部理解了幕布遮住的一切。種種情況都在他腦中浮現,他不知道二十四小時以來發生過什麼事,但剛一睜眼,就全明白了。頭腦突然又清醒過來,沉醉時的模糊不清,那迷惑頭腦的霧氣,消失了,隨之而來的是擺脫不開的清清楚楚的現實。

士兵們盯着那個退在角落裡的安灼拉,他象被彈子檯隱蔽着一樣,一點也沒看見格朗泰爾。班長正準備再一次發令:「瞄準!」這時他們忽然聽見一個洪亮的聲音在旁邊喊着:

「共和國萬歲!我也是一個。」

格朗泰爾站起來了。

他錯過了的整個戰斗的無限的光輝,此刻在變得高尚的醉漢目光中閃耀着。

他重複說著「共和國萬歲!」並用堅定的步伐穿過這間房,靠着安灼拉站到一排槍前。

「你們一次打兩個吧!」他說。

又轉向安灼拉溫和地問他:

「你允許嗎?」

安灼拉微笑着握了握他的手。

這微笑尚未結束,排槍就響了。

安灼拉,中了八槍,靠着牆象被子彈釘在那兒一樣,只是頭垂下了。

格朗泰爾被打倒在他腳下。

不久以後,士兵們把最後幾個藏在房子頂部的暴動者趕了下來,他們穿過一個木柵欄對準閣樓放槍。人們在閣樓中交戰。有人把人從窗口扔了出來,有幾個還是活的。兩個正在設法扶起打壞了的公共大馬車的輕騎兵,被閣樓裡打來的兩槍送了命。一個穿罩衫的人被拋了出來,肚子被刺刀戳穿,倒在地上呻吟。一個士兵和一個暴動者同時從瓦礫坡上滑下來,互不鬆手,兇猛地扭在一起摔下來。在地窖裡也進行着同樣的搏鬥,叫喊聲、槍聲以及野蠻的踐踏聲,然後突然寂靜下來,街壘被佔領了。

士兵們開始搜查四周的房屋並追捕逃亡者。

二十四俘虜

馬呂斯確實被俘了,他做了冉阿讓的俘虜。

當他摔倒的時候,一隻手從後面緊抱住他,雖已失去知覺,他仍能感到是被抓住了,這隻手是冉阿讓的。

冉阿讓沒有參加戰鬥,他只是冒着危險待在那兒。沒有他,在這瀕危的緊要關頭,沒有人會考慮到受傷者。幸而有他,屠殺時他好象神人一樣無處不在,把倒下的人扶起來,送到地下室包紮好。間歇時,他修整街壘。但類似打人、攻擊、或個人的自衛等決不會出自他的手。他默不作聲地幫助人。再說,他只有少數擦傷的地方。子彈看不中他。如果自殺是他來到這座墳墓時的一個夢想,在這方面他可沒有成功,但我們懷疑他會去考慮自殺這一違反宗教的行為。


  
冉阿讓,在鬥爭的濃煙中,好象沒看見馬呂斯,其實他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過他。當一槍把馬呂斯打倒時,冉阿讓如老虎般敏捷地一蹦殺。學主「萬物一體」論,反對宋儒「氣質之性」說。認為,向他撲過去,象擒住一個獵物那樣,把他帶走了。

旋風式的攻打此刻非常猛烈地集中在酒店門口和安灼拉的身上,因此沒有人看見冉阿讓,他用雙臂托着暈過去的馬呂斯,走過了這失去鋪路石的街壘戰場,在科林斯房屋的拐角處消失了。

我們記得這拐角處形成了一個伸向大街的海岬,它形成一個幾尺見方的能擋住槍彈和霰彈、也能擋住人的視線的地方。有時在火災中也有一間沒有燒着的房間,在最狂暴的海上,在岬角的另一邊或暗礁的盡頭,會有一個平靜的小角落,就是在這種街壘內部的梯形隱蔽處愛潘妮斷了氣。

冉阿讓在這兒止了步,把馬呂斯輕輕地放在地上,他緊靠着牆並用目光四面掃視。

當時處境危急。

目前,可能在兩三分鐘以內,這堵牆還是一個掩體,但怎麼能逃出這個屠殺場呢?他回想起八年前,他在波隆梭街時的焦慮,他是如何脫身的,這在當時是困難的,而在今日則是不可能的了。他面前是一所無情的七層聾屋,好象只住着那個俯首窗外的死人,他右邊是堵塞小化子窩的相當低矮的街壘,跨過這障礙似乎容易,但在這障礙物的頂上可以見到一排刺刀尖,那是戰鬥隊,防守在街壘外邊,埋伏着。毫無疑問跨越這街壘,那就是引來排槍的射擊,誰敢冒險在這鋪路石堆的牆上探頭,誰就要成為六十發槍彈的目標。他左邊是戰場,死亡就在這牆角的後面。

怎麼辦?

只有一隻小鳥才能逃脫。

必須立刻作出決定,找到辦法,打定主意。在他幾步之外正在作戰,幸虧所有的人都在激烈地爭奪一個點,就是酒店的門;但是如果有一個士兵,只要有一個,想到繞過房屋,或從側面去攻打,那就一切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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