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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 448 / 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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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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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們,可以這樣說,都充滿了狂怒。

炮長之死激怒了他們,更糟的是,在攻打前幾小時,士兵中流傳着起義者摧殘俘虜的說法,據說在酒店裡有一具無頭士兵的屍體。這種必然會帶來災禍的流言蜚語經常伴隨着內戰,也正因為這類謡傳,後來引起了特蘭斯諾南街的事件①。


  

①一八三四年四月十四日,政府軍進攻特蘭斯諾南街壘時,從十二號房屋裡射出一槍,傷一軍官,軍隊在攻入街壘後進行血腥屠殺。

當門已堵住後,安灼拉向其他人說:「我們死也必須使對方付出很高的代價。」

然後他走向躺着馬白夫和伽弗洛什的長桌。黑佈下是兩個筆直僵硬的形體,一大一小,兩張臉在冷冰冰的裹尸布的褶襇下面隱約可辨。一隻手從屍佈下露出來垂向地面,這是老人的手。

安灼拉彎腰吻了這只可敬的手,頭天晚上他曾吻過他的額頭。

這是他一生中僅有的兩次吻。

我們扼要地說,街壘之戰好比底比斯城門之戰,酒店之戰等於薩拉戈薩的巷戰,這種抗拒是頑強的。對戰敗者不饒命,沒有談判的可能,人們拚死廝殺。當絮歇說:「投降!」帕拉福克斯回答:「炮戰後拼刺。」于什魯酒店遭受突擊攻下時什麼都使上了:有鋪路石從窗口和屋頂如雨般傾瀉打擊圍攻者,使士兵們遭到可怕的傷亡因而怒不可遏,有從地窖和閣樓打出來的槍,有猛烈的攻打,有狂暴的抗擊,最後,門攻破後,就是瘋狂的殺盡滅絶。進攻者衝進酒店,倒地的破門板絆住了他們的腳,竟找不到一個戰士。盤旋的樓梯被斧子砍斷,橫在樓下廳堂中,幾個受傷者剛斷了氣,所有未被殺死的人都在二樓,從本是樓梯通道的天花板的洞口,猛烈地開了火。這是他們最後的子彈。當子彈用盡了,這些瀕于死亡的猛士已沒有任何彈葯,他們每人手中拿兩個安灼拉儲備的瓶子(我們前面提到過),他們用這易碎的駭人的粗棒對付攀登者。這是裝了鏹水的瓶子。我們如實地敘述這種淒慘的殘殺。被圍者,真可嘆,把一切東西都變為武器。希臘的火硝並未傷害阿基米得的聲譽,沸滾的松脂也無損于巴亞爾①的名聲;一切戰爭都是恐怖的,沒有選擇的餘地。包圍軍的機槍手,自下而上雖有些不便,殺傷力仍很可觀。天花板洞口四周很快被一圈死人的頭圍着,流淌着長條的鮮血。那些嘈雜聲真無法形容;在緊閉的火熱的濃煙中就象在黑夜中作戰一樣,已到非筆墨所能形容的恐怖程度。這種地獄中的搏鬥已沒有人性,這已不是巨人對付大漢,這象密爾頓和但丁,而不象荷馬。惡魔在進攻,鬼魂在頑抗。

這是殘酷的英雄主義。

①巴亞爾(Bayard,1475?-1524),法國騎士,被同代人譽為「大無畏而又無可責難的騎士」。

二十三俄瑞斯忒斯挨餓,皮拉得斯酣醉①

①此處俄瑞斯忒斯影射安灼拉,皮拉得斯影射格朗泰爾。

最後,疊人成梯,再利用斷梯,爬上牆,攀住天花板,劈傷洞口最後幾個抵抗者,二十個左右的進攻者,有士兵、國民自衛軍和保安警察隊,大家亂成一團,一大半人在驚心動魄的攀登中面部受傷,流血使眼睛看不見東西。他們怒不可遏,野性大發,衝進了二樓室中。那裡只有一個人還站着,這就是安灼拉。他一無子彈,二無利劍,手中只有一管槍筒,槍托已在侵入者的頭上敲斷了。他把彈子檯橫在自己和進攻者之間,自己退至屋角,目光炯炯,昂首挺立。他握著斷槍,神情可怖,致使無人近前。突然一聲大叫:

「這是頭頭,是他殺死了炮長。他倒挑了個地方,倒也不壞,就讓他這樣待着,就地槍決!」

「開槍吧。」安灼拉說。

他摔掉手裡的槍筒,兩臂交叉,挺起胸等着。

英勇就義總是令人感動的。一旦安灼拉叉起雙臂,接受死刑,震耳的廝殺聲在屋中頓時寂靜下來,混亂狀態立刻平息,變為墳場般的肅穆。安灼拉手無寸鐵,一動不動,凜然不可犯。這年輕人,似乎對嘈雜聲施展了一種壓力,是唯一沒有受到一點傷的人。他舉止高貴,渾身沾滿鮮血,神態動人,象不會受傷的人那樣無動于衷,好象單憑他那鎮靜的目光就迫使這凶狠的人群懷着敬意來槍殺他。他那英俊的容貌,此刻再加上他的傲氣,使他容光煥發,他好象既不知疲勞,也不會受傷,經過了這可怕的二十四小時,仍面色紅潤鮮艷。事後一個證人在軍事法庭上談到的人可能就是他:「有一個暴動者,我聽見大家叫他阿波羅。」①一個國民自衛軍瞄準安灼拉後,又垂下他的武器說:「我感到似乎要去槍殺一朵花。」

①此處指安灼拉容貌英俊,和阿波羅相似。

十二個人在安灼拉的角落對面組成了一個小隊,默默地準備好他們的武器。

然後一個班長叫了一聲:「瞄準!」


  
一個軍官打斷了說:

「等一會兒。」

他問安灼拉:

「需要替您蒙上眼睛嗎?」

「不要。」

「是不是您殺了我們的炮長?」

「是的。」

格朗泰爾已經醒了一會兒了。

格朗泰爾,我們記得,從昨晚起他就睡在酒店的樓上,坐在椅子上,撲倒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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