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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 424 / 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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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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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開始發白。不久前他們剛熄滅了放置在石塊凹穴處的火把。在街壘內部,這個由街道圍進來的小院子被黑暗籠罩着,通過令人有些寒悚的暗淡曙光,看起來好象一艘殘損船隻的甲板。戰士們來來去去,猶如黑影在移動。在這可怕的黑窩上面,各層寂靜的樓房開始在青灰色的背景上顯出輪廓,不過高處的一些煙囪卻變成灰白色了。天空呈現出一種悅目的似白近藍的色調。鳥群一面飛一面愉快地啼鳴。街壘後面的那所高樓是向陽的,它的屋頂反映着粉紅色的霞光。在四樓的一個小窗口,晨風吹拂着一個死人的灰白頭髮。

古費拉克對弗以伊說:「滅了火把我很高興。在風中飄忽的火焰叫人煩悶,它好象懷着恐懼。那火把的光芒就象懦夫的智慧,它搖曳着,所以才照而不亮。」


  

曙光喚醒了鳥群和人的心靈,大家都在談天。

若李看見一隻貓在屋檐上徘徊,就作出了哲學的分析。

他高聲說:「貓是什麼?這是一劑校正的藥。上帝創造了老鼠,就說:‘喲!我做錯了一件事。’於是他又創造了貓,貓是老鼠的勘誤表。老鼠和貓就是造物者重新閲讀他的原稿後的修正。」

公白飛被學生和工人圍着,在談論一些已死的人。談到讓·勃魯維爾、巴阿雷、馬白夫,談到勒·卡布克以及安灼拉深沉的悲痛。他說:

「阿爾莫迪烏斯和阿利斯托吉通、布魯圖斯①、謝列阿②、史特方紐斯、克倫威爾③、夏綠蒂·科爾黛④、桑得⑤,他們事後都曾有過苦悶的時刻。我們的心是如此不穩定而人的生命又是如此神秘,所以,即使為了公民利益或人的自由所進行的一次謀殺事件(如果存在這類謀殺的話),殺人後的悔恨心情仍超過造福人類而感到的欣慰。」

閒聊時話題經常改變,一分鐘後,公白飛從讓·勃魯維爾的詩轉到把翻譯《農事詩》⑥的羅和古南特相比,又把古南特和特利爾相比,還指出幾節馬爾非拉特的譯文,特別是關於因愷撒之死而出現的奇蹟。談到愷撒,話題又回到了布魯圖斯。

①布魯圖斯(Brutus),羅馬共和派領袖,此處指刺殺他的義父愷撒。

②謝列阿(Chéréas),羅馬法官,殺死暴君卡利古拉(Caligula)而被誅。

③克倫威爾(1599-1658),英國革命領袖,處死暴君查理七世。

④夏綠蒂·科爾黛(CharlotteCorday,1768-1793),刺死馬拉者。

⑤桑得(Sand,1795-1820),德國大學生,因謀殺反動作家科采布(KotzeBbue)而被誅。

⑥《農事詩》(Géorgiques),古羅馬詩人維吉爾的作品。

公白飛說:「愷撒的滅亡是公正的。西塞羅對愷撒是嚴厲的,他做得對。這種嚴厲不是謾罵。佐伊爾辱罵荷馬,梅維呂斯辱罵維吉爾,維塞辱罵莫里哀,蒲伯辱罵莎士比亞,弗萊隆辱罵伏爾泰,這是一條古老的規律妒忌和憎恨在起作用;有才華的人難免招致誹謗,偉人多少要聽到狗吠。可是佐伊爾和西塞羅是兩回事,西塞羅用思想來裁判,布魯圖斯以利劍來裁判。至於我,我斥責後面這種裁判,可是古代卻允許這種方式。愷撒是破壞魯比肯協議的人,他把人民給他的高官顯職當作他自己給的,在元老院議員進來時也不起立,正如歐忒洛庇①所說:‘所作所為如帝王,類似暴君,象暴君一樣執政。’②他是一個偉人,很遺憾,或者是好極了,教訓是巨大的。我對他身受的二十三刀比向耶穌臉上吐唾沫更無動于衷。愷撤被元老院議員刺死,耶穌挨了奴僕的巴掌。受盡人間侮辱的莫過于上帝。」

①歐忒洛庇(Eutrope),公元前四世紀拉丁歷史學家。

②「所作所為如帝王,類似暴君,象暴君一樣執政。」原文為拉丁文poenètyrannica。

博須埃站在一個石堆上,在眾人之上,他手中握著卡賓槍,向談論的人大聲說:

「啊,西達特倫,啊,密利呂斯,啊,勃羅巴蘭特,啊,美麗的安蒂德!使我象洛約姆或艾達普台翁那兒的希臘人一樣,朗誦荷馬的詩吧!」

三明朗化和憂鬱感


  

安灼拉出去偵察了一番,他從蒙德都巷子出去,轉彎抹角地沿著牆走。

看來這些起義者是充滿了希望的。他們晚間打退了敵人的進攻,這使他們几乎在事先就蔑視凌晨的襲擊。他們含笑以待,對自己的事業既不發生懷疑,也不懷疑自己的勝利。再說,還有一支援軍肯定會來協助他們。他們對這支援軍寄託着希望。法蘭西戰士的部分力量來自這種輕易預料勝利的信心,他們把即將開始的一天分成明顯的三個階段:早晨六點,一個「他們做過工作的」聯隊將倒戈;午時,全巴黎起義;黃昏時刻,革命爆發。

從昨晚起,聖美裡教堂的鐘聲從沒停止過,這證明那位讓娜的大街壘仍在堅持着。

所有這些希望,以愉快而又可怕的低語從一組傳到另一組,彷彿蜂窩中嗡嗡的作戰聲。

安灼拉又出現了。他在外面黑暗中作了一次老鷹式陰鬱的巡視。他雙臂交叉,一隻手按在嘴上,聽了聽這種愉快的談論。接着,在逐漸轉白的晨曦中,他面色紅潤、精神飽滿地說:

「整個巴黎的軍隊都出動了。三分之一的軍隊壓在你們所在的這個街壘上,還有國民自衛軍。我認出了正規軍第五營的軍帽和憲兵第六隊的軍旗。一個鐘頭以後你們就要遭到攻打。至於人民,昨天還很激奮,可是今晨卻沒有動靜了。不用期待,毫無希望。既沒有一個郊區能相互呼應,也沒有一支聯隊來接應。你們被遺棄了。」

這些話落在人們的嗡嗡聲中,象暴風雨的第一個雨點打在蜂群上。大家啞口無言。在一陣無法形容的沉默中,好象聽到死神在飛翔。

這只是短促的一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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