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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 366 / 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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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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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6頁

朗讀:

馬呂斯從來不進那屋子。當他和珂賽特一道時,他倆便藏在台階附近的一個凹角裡,免得被街上的人看見或聽見,坐在那裡,說是談心嗎?往往只不過是彼此緊捏着手「異」概念的確定性。認為一切都是相對的,萬物都在變化之,每分鐘捏上二十次,獃獃地望着樹枝。在這種時刻,這一個的夢幻是那麼深渺,那麼深入到另一個的夢幻,即使天雷落在他們身邊三十步以內,也不會驚動他們的。

通明透澈的純潔。共度的時辰,几乎都一樣純淨。這種愛情是一種百合花瓣和白鴿羽毛的收藏。


  

整個園子是在他們和街道之間。馬呂斯每次進出,總要把鐵欄門上被移動了的鐵條重新擺好,不讓露出絲毫痕跡。

他經常要到夜半十二點才離開,回到古費拉克家裡。古費拉克對巴阿雷說:

「你信不信?馬呂斯現在要到凌晨一時才回家!」

巴阿雷回答說:

「你有什麼辦法?年輕人總是要閙笑話的。」

有時,古費拉克交叉着手臂,擺出一副嚴肅面孔,對馬呂斯說:

「小伙子,你也未免太辛苦一點了吧!」

古費拉克是個講實際的人,他不欣賞那種由無形的天堂映在馬呂斯身上的光輝,他不習慣那些未公開表現的熱情,他不耐煩了,不時對馬呂斯發出警告,想把他拉回到現實中來。

一天早晨,他這樣數落了他一次:

「我的親愛的,看你這副模樣,我覺得你現在是在月球、夢國、幻省、肥皂泡京城裡。談談吧,做個好孩子,她叫什麼名字?」

但是馬呂斯怎麼也不走漏一點消息。他寧肯讓人家拔掉他的指甲,也不會說出構成珂賽特這個不當泄露的神聖名字的那三個音節中的一個。愛情是和黎明一樣光耀,和墳墓一樣沉寂的。不過古費拉克從馬呂斯身上看出這樣一種改變:他雖不說話,卻是喜氣洋洋的。

在這明媚的五月中,馬呂斯和珂賽特嘗到了這樣一些天大的幸福:

爭吵並以「您」相稱,僅僅是為了過一會兒能更好地說「你」;

沒完沒了、儘量仔細地談論一些和他們毫不相干的人,又一次證明:在愛情這種動人的歌劇裡,腳本几乎是無用的;

對馬呂斯來說,聽珂賽特談衣服;

對珂賽特來說,聽馬呂斯談政治;

膝頭碰着膝頭,聽巴比倫街上的馬車駛過;

凝望天空的同一顆行星或草叢中的同一隻螢火蟲;

靜靜地坐在一起默不作聲,比聊天有更大的樂趣;

等等,等等。

可是各種各樣麻煩事兒正在逼來。

一天晚上,馬呂斯走過殘廢軍人院街去赴約會,他一貫是低着頭走路的,他正要拐進卜呂梅街,聽到有人在他身邊喊他:

「晚上好,馬呂斯先生。」

他抬起頭,認出了是愛潘妮。

這給了他一種奇特的感受。自從那天,這姑娘把他引到卜呂梅街以後,他一次也沒有想到過她,也從來沒有再見過她,他已經完全把她忘了。他對她原只懷着感激的心情,他今天的幸福是從她那裡得來的,可是遇見她總不免有些尷尬。

如果認為幸福和純潔的感情可以使人進入完善的境界,那是錯誤的。我們已經見到,專一的感情只能使人健忘。在這種情況下,人會忘記做壞事,但也會忘記做好事。感激的心情、責任感、不應疏忽的和討人厭的回憶都會消逝。在另外一種時刻,馬呂斯對愛潘妮的態度也許會完全兩樣。自從他被珂賽特吸引以後,他甚至沒有明確地意識到這個愛潘妮的全名是愛潘妮·德納第,而德納第這個姓是寫在他父親的遺囑裡的,幾個月以前,他對這個姓還是那麼強烈愛戴的。我們如實地寫出馬呂斯的心情。連他父親的形象,在他靈魂中也多少消失在他愛情的光輝中了。

他帶點為難的樣子回答說:

「啊!是您嗎,愛潘妮?」

「您為什麼要對我說‘您’?難道我在什麼地方得罪了您嗎?」

「哪裡的話。」他回答說。

當然,他對她絲毫沒有什麼不滿。遠不是那樣。不過,他現在已對珂賽特說「你」了,便只能對愛潘妮說「您」,再沒有別的辦法。

她看見他不再說話,便嚷道:


  

「喂,您....」

她又停住了。這姑娘在從前原是那樣隨便,那樣大膽的,這時卻好象找不出話來說了。她想裝出笑臉,但是不成。她接著說:

「那麼....」

她又不說下去了,低着眼睛站在那裡。

「晚安,馬呂斯先生。」她忽然急促地說,隨即轉身走了。

四cab①在英語中滾,在黑話中叫

①cab在英語中是馬車,在巴黎的黑話中是狗。

第二天是六月三日,一八三二年六月三日,這個日期是應當指出的,因為當時有些重大的事件,象雷雨雲那樣,壓在巴黎的天邊。這天,馬呂斯在傍晚時,正順着他昨晚走過的那條路往前走,心裡想著那些常想的開心事,忽然看見愛潘妮在樹林和大路之間向他走來。一連兩天。太過分了。他連忙轉身,離開大路,改變路線,穿過先生街去卜呂梅街。

愛潘妮跟着他直到卜呂梅街,這是她在過去沒有做過的。在這以前,她一向滿足於望着他穿過大路,從不想到要去和他打個照面。只是昨天傍晚,她才第一次想找他談話。

愛潘妮跟着他,他卻沒有覺察。她看見他挪開鐵欄門上的鐵條,鑽到園子裡去。

「喲!」她說,「他到她家裡去了。」

她走近鐵欄門,逐根地搖撼那些鐵條,很容易就找出了馬呂斯挪動過的那根。

她帶著陰森森的語調低聲說:

「那可不成,麗賽特!」

她過去坐在鐵欄門的石基上,緊靠着那根鐵條,彷彿是在守護它。那正是在鐵欄門和鄰牆相接的地方,有一個黑暗的旮旯,愛潘妮躲在那裡面,一點不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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