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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 173 / 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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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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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的憂傷、苦惱、焦急、勞頓,加以這次被迫夜遁的新災難,還得為珂賽特和自己尋找藏身的地方,走路也必須配合孩子的腳步,這一切,冉阿讓本人在不知不覺中早已改變他走路的姿勢,並且使他的行動添上一種龍鍾老態,以致沙威所代表的警署也可能發生錯覺,也確實會發生錯覺。過分靠近他,是不可能的,他那種落魄的西席老夫子式的服裝,德納第加給他的祖父身份,還有認為他已在服刑期間死去的想法,這些都加深了沙威思想上越來越重的疑忌。

有那麼一會兒,他曾想突然走上前去檢查他的證件。可是,即使那人不是冉阿讓,即使那人不是一個有家財的誠實好老頭,他也極可能是一個和巴黎各種為非作歹的秘密組織有着密切和微妙關係的強人,是某一危險黑幫的魁首,平日施些小恩小惠,這也只是一種掩人耳目的老手法,使人看不出他其他方面的能耐。他一定有黨羽,有同夥,有隨時可去躲藏的住處。他在街上所走的種種迂迴曲折的路線好象可以證明他不是一個普通的人。如果逮捕得太早,便等於「宰了下金蛋的母鷄」了。觀望一下,有什麼不妥當呢?沙威十分有把握,他決逃不了。


  

所以他一路跟着走,心裡着實躊躇,對那啞謎似的怪人,提出了上百個疑問。

只是到了相當晚的時候,在蓬圖瓦茲街上,他才藉著從一家酒店裡射出的強烈燈光,真切地認清了冉阿讓。

世上有兩種生物的顫慄會深入內心:重新找到親生兒女的母親和重新找到獵物的猛虎。沙威的心靈深處登時起了那樣的寒戰。

他認清了那個猛不可當的逃犯冉阿讓後,發現他們只是三個人,便趕到蓬圖瓦茲街哨所請了援兵。為了要握有刺的棍子,首先得戴上手套。

這一耽擱,又加上在羅蘭十字路口又曾停下來和他的部下交換意見,几乎使他迷失了方向。可是他很快就猜到冉阿讓一定會利用那條河來把自己和追蹤的人隔開。他歪着頭細想,好象一條把鼻尖貼近地面來分辨腳跡的獵狗。沙威,憑自己的本能,會非常正確地判斷,一徑走上了奧斯特裡茨橋,和那收過橋稅的人交談以後,他更瞭解了:「您見着一個帶個小女孩的漢子嗎?」「我叫他付了兩個蘇。」收過橋稅的人回答說。沙威走到橋上恰好望見冉阿讓在河那邊牽着珂賽特的手,穿過月光下的一片空地。他看見他走進了聖安東尼綠徑街,他想到前面那條陷阱似的讓洛死衚衕和經過直壁街通到比克布斯小街的唯一出口。正如打圍的人所說的,他「包抄出路」,他趕忙派了一名助手繞道去把守那出口。有一隊打算回兵工廠營房去的巡邏兵正走過那地方,他一併調了來,跟着他一道走。在這種場合士兵就是王牌。況且,那是一條原則,獵取野豬,就得讓獵人勞心獵犬勞力。那樣佈置停當以後,他感到冉阿讓右有讓洛死衚衕,左有埋伏,而他沙威本人又跟在他後面,想到這裡,他不禁聞了一撮鼻煙。

於是他開始扮演好戲。他在那時真是躊躇滿志殺氣衝天,他故意讓他的冤家東遊西蕩,他明明知道穩操左券,卻要儘量拖延下手的時刻,明明知道人家已陷入重圍,卻又看著人家自由行動,對他來說,這是一種樂趣,正如讓蒼蠅翻騰的蜘蛛,讓鼠兒逃竄的貓兒,他的眼睛不離他,心中感到無上的歡暢。猛獸的牙和鷙鳥的爪都有一種凶殘的肉感,那便是去感受被困在它們掌握中的生物的那種輕微的扭動。置人死地,樂不可支!

沙威得意洋洋。他的網是牢固的。他深信一定成功,他現在只需把拳頭捏攏就是了。

他有了那麼多的人手,無論冉阿讓多麼頑強,多麼勇猛,多麼悲憤,即使連抵抗一下的想法也不可能有了。

沙威緩步前進,一路上搜索街旁的每個角落,如同翻看小偷身上的每個衣袋一樣。

當他走到蜘蛛網的中心,卻不見了蒼蠅。


  

不難想見他胸中的憤怒。

他追問那把守直壁街和比克布斯街街口的步哨,那位探子一直守着他的崗位沒有動,絶對沒有看見那人走過。

牡鹿在群犬圍困中有時也會蒙頭混過,這就是說,也會逃脫,老獵人遇到那種事也只好啞口無言。杜維維耶①、利尼維爾和德普勒也都有過氣短的時候。阿爾東日在遭到那種失敗時曾經喊道:「這不是鹿,是個邪魔。」

沙威當時也許有此同感,要同樣大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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