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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 170 / 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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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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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裡,他再仔細觀察瓜田裡那個人的行動。有一件事很奇怪,鈴鐺的響聲是隨着那人的行動而起的。人走近,聲音也近,人走遠,聲音也遠。他做一個急促的動作,鈴子也跟着發出一連串急促的聲音,他停着不動,鈴聲也隨即停止。很明顯,鈴鐺是結在那人身上的,不過這是什麼意思?和牛羊一樣結個鈴子在身上,那究竟是個什麼人?

他一面東猜西想,一面伸出手摸珂賽特的手。她的手冰冷。


  

「啊,我的天主!」他說。

他低聲喊道:

「珂賽特!」

她不睜眼睛。

他使勁推她。

她也不醒。

「難道死了不成!」他說,隨即立了起來,從頭一直抖到腳。

他頭腦裡出現了一陣亂糟糟的無比恐怖的想法。有時,我們是會感到種種駭人的假想象一群魔怪似的,齊向我們襲來,而且猛烈地震撼着我們的神經。當我們心愛的人出了事,我們的謹慎心往往會無端地產生許多狂悖的幻想。他忽然想到冬夜戶外睡眠可以送人的命。

珂賽特,臉色發青,在他腳前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他聽她的呼吸,她還吐着氣,但是他覺得她的氣息已經弱到快要停止了。

怎樣使她暖過來呢?怎樣使她醒過來呢?除了這兩件事以外,他什麼也不顧了。他發狂似的衝出了破屋子。

一定得在一刻鐘裡讓珂賽特躺在火前和床上。

九佩帶鈴鐺的人

他望着園裡的那個人一徑走去。手裡捏着一卷從背心口袋裏掏出來的錢。

那人正低着腦袋,沒有看見他來。冉阿讓幾大步便跨到了他身邊。

冉阿讓劈頭便喊:

「一百法郎!」

那人嚇得一跳,睜圓了眼。

「一百法郎給您掙,」冉阿讓接着又說,「假使您今晚給我一個地方過夜!」

月亮正全面照着冉阿讓驚慌的面孔。

「啊,是您,馬德蘭爺爺!」那人說。

這名字,在這樣的黑夜裡,在這樣一個沒有到過的地方,從這樣一個陌生人的嘴裡叫出來,冉阿讓聽了連忙往後退。

什麼他都有準備,卻沒有料到這一手。和他說話的是一個腰駝腿瘸的老人,穿的衣服几乎象個鄉巴佬,左膝上綁着一條皮帶,上面弔個相當大的鈴鐺。他的臉正背着光,因此看不清楚。

這時,老人已經摘下了帽子,哆哆嗦嗦地說道:「啊,我的天主!您怎麼會在這兒的,馬德蘭爺爺?您是從哪兒進來的,天主耶穌!您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這不希奇,要是您掉下來,您一定是從那上面掉下來的。瞧瞧您現在的樣子!您沒有領帶,您沒有帽子,您沒有大衣!您不知道,要是人家不認識您,您才把人嚇壞了呢。沒有大衣!我的天主爺爺,敢是今天的諸聖天神全瘋了?您是怎樣到這裡來的?」

一句緊接着一句。老頭兒帶著鄉下人的那種爽利勁兒一氣說完,叫人聽了一點也不感到彆扭。語氣中夾雜着驚訝和天真淳樸的神情。

「您是誰?這是什麼宅子?」冉阿讓問。

「啊,老天爺,您存心開玩笑!」老頭兒喊着說,「是您把我安插在這裡的,是您把我介紹到這宅子裡來的。哪裡的話!您會不認識我了?」

「不認識,」冉阿讓說,「您怎麼會認識我的,您?」

「您救過我的命。」那人說。

他轉過身去,一綫月光正照着他的半邊臉,冉阿讓認出了割風老頭兒。

「啊!」冉阿讓說,「是您嗎?對,我認識您。」

「幸虧還好!」老頭兒帶著埋怨的口氣說。

「您在這裡幹什麼?」冉阿讓接着又問。

「嘿!我在蓋我的瓜嘛!」

割風老頭兒,當冉阿讓走近他時,他正提着一條草薦的邊準備蓋在瓜田上。他在園裡已經待了個把鐘頭,已經蓋上了相當數量的草薦。冉阿讓先頭在棚子裡注意到的那種特殊動作,正是他幹這活的動作。

他又說道:

「我先頭在想,月亮這麼明,快下霜了。要不要去替我的瓜披上大氅呢?」接着,他又呵呵大笑,望着冉阿讓又補上這麼一句,「您也得媽拉巴子好好披上這麼一件了吧!到底您是怎樣進來的?」

冉阿讓心裡尋思這人既然認得他,至少他認得馬德蘭這名字,自己就得格外謹慎才行。他從多方面提出問題。大有反客為主的樣子,這真算得上是一件怪事。他是不速之客,反而盤問個不停。

「您膝頭上帶著個什麼響鈴?」

「這?」割風回答說,「帶個響鈴,好讓人家聽了避開我。」


  

「怎麼!好讓人家避開您?」

割風老頭兒陰陽怪氣地擠弄着一隻眼。

「啊,媽的!這宅子裡儘是些娘兒們,一大半還是小娘兒們。據說撞着我不是好玩兒的。鈴兒叫她們留神。我來了,她們好躲開。」

「這是個什麼宅子?」

「嘿!您還不知道!」

「的確我不知道。」

「您把我介紹到這裡來當園丁,會不知道!」

「您就當作我不知道,回答我了吧。」

「好吧,這不就是小比克布斯女修院!」

冉阿讓想起來了。兩年前,割風老頭兒從車上摔下來,摔壞了一條腿,由於冉阿讓的介紹,聖安東尼區的女修院把他收留下來,而他現在恰巧又落在這女修院裡,這是巧遇,也是天意。他象對自己說話似的嘟囔着:

「小比克布斯女修院!」

「啊,歸根到底,老實說,」割風接著說,「您到底是從什麼地方進來的,您,馬德蘭爺爺?您是一個正人君子,這也白搭,您總是個男人。男人是不許到這裡來的。」

「您怎麼又能來?」

「就我這麼一個男人。」

「可是,」冉阿讓接著說,「我非得在這兒待下不成。」

「啊,我的天主!」割風喊看說。

冉阿讓向老頭兒身邊邁了一步,用嚴肅的聲音向他說:

「割風爺,我救過您的命。」

「是我先想起這回事的。」割風回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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