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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 157 / 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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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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濱海蒙特勒伊,一八二三年三月二十五日

「您認得這簽字吧?」那人又說。


  

那確是芳汀的簽字。德納第也認清了。

沒有什麼可以反駁的了。他感到兩種強烈的恚恨,恨自己必須放棄原先期望的腐蝕,又恨自己被擊敗。那人又說:

「您可以把這張紙留下,好卸責任。」

德納第向後退卻,章法卻不亂。

「這簽字摹仿得相當好,」他咬緊牙咕噥着,「不過,讓它去吧!」

接着,他試圖作一次無望的掙扎。

「先生,」他說,「這很好。您既然就是來人。但是那‘一切零星債款’得照付給我。這筆債不少呢。」

那個人立起來了,他一面用中指彈去他那已磨損的衣袖上的灰塵,一面說:

「德納第先生,她母親在一月份計算過欠您一百二十法郎,您在二月中寄給她一張五百法郎的賬單,您在二月底收到了三百法郎,三月初又收到三百法郎。此後又講定數目,十五法郎一月,這樣又過了九個月,共計一百三十五法郎。您從前多收了一百法郎,我們只欠您三十五法郎的尾數,剛纔我給了您一千五百法郎。」①德納第感受到的,正和豺狼感到自己已被捕獸機的鋼牙咬住鉗住時的感受一樣。

「這人究竟是個什麼鬼東西?」他心裡想。

他和豺狼一樣行動起來。他把身體一抖。他曾用蠻幹的辦法得到過一次成功。

這次,他把恭敬的樣子丟在一邊了,斬釘截鐵地說:「無名無姓的先生,我一定要領回珂賽特,除非您再給我一千埃居②。」

①此處數字和前面敘述芳汀遭難時欠款數字不完全相符,原文如此,照譯。

②埃居(écu),法國古錢幣名,因種類較多,故折合的價值不一。

這陌生人心平氣和地說:

「來,珂賽特。」

他用左手牽着珂賽特,用右手從地上拾起他的那根棍棒。

德納第望着那根粗壯無比的棍棒和那一片荒涼的地方。

那人帶著珂賽特深入到林中去了,把那獃若木鷄的客店老闆丟在一邊。

正當他們越走越遠時,德納第一直望着他那兩隻稍微有點傴僂的寬肩膀和他的兩個大拳頭。

隨後,他的眼睛折回到自己身上,望着自己的兩條幹胳膊和瘦手。「我的確太蠢了,」他想道,「我既然出來打獵,卻又沒把我的那支長槍帶來!」

可是這客店老闆還不肯罷休。


  

「就要知道他去什麼地方。」他說。於是他遠遠地跟着他們。他手裡只捏着兩件東西,一件是諷刺,芳汀簽了字的那張破紙,另一件是安慰,那一千五百法郎。

那人領着珂賽特,朝着利弗裡和邦迪的方向走去。他低着頭,慢慢走,這姿態顯示出他是在運用心思,並且感到悲傷。入冬以後,草木都已凋零,顯得疏朗,因此德納第雖然和他們相隔頗遠,但不至于望不見他們。那個人不時迴轉頭來,看看是否有人跟他。忽然,他瞧見了德納第。他連忙領着珂賽特轉進矮樹叢裡,一下子兩人全不見了。「見鬼!」德納第說。他加緊腳步往前追。

樹叢的密度迫使他不得不走近他們。那人走到枝椏最密的地方,把身子轉了過來。德納第想藏到樹枝裡去也枉然,他沒有辦法不讓他看見。那人帶著一種戒備的神情望了他一眼,搖了搖頭,再往前走。客店老闆仍舊跟着他。突然一下,那人又迴轉身來。他又瞧見了客店老闆。他這一次看人的神氣這樣陰沉,以致德納第認為「不便」再跟上去了。德納第這才轉身回家。

十一九四三○號再次出現,珂賽特偶然贏得了它

冉阿讓沒有死。

他掉在海裡時,應當說,他跳到海裡去時,他已脫去了腳鐐,這是我們已經知道的。他在水裡迂迴曲折地潛到了一艘泊在港裡的海船下面,海船旁又停着一隻駁船。他設法在那駁船裡躲了起來,一直躲到傍晚。天黑以後,他又跳下水,泅向海岸,在離勃朗岬不遠的地方上了岸。他又在那裡搞到一身衣服,因為他身邊並不缺錢。當時在巴拉基耶附近,有一家小酒店,經常替逃犯們供給服裝,這是一種一本萬利的特殊行當。這之後冉阿讓和所有那些企圖逃避法網和社會追擊的窮途末路的人一樣,走上了一條隱蔽迂迴的道路。他在博塞附近的普拉多地方找到了第一個藏身之所。隨後,他朝着上阿爾卑斯省布里昂松附近的大維拉爾走去,這是一種摸索前進提心吊膽的逃竄,象田鼠的地道似的,究竟有哪些岔路,誰也不知道。日後才有人發現,他的足跡曾到過安省的西弗利厄地方,也到過比利牛斯省的阿貢斯,在沙瓦依村附近的都美克山峽一帶,又到過佩利格附近勃魯尼的葛納蓋教堂鎮。他到了巴黎。我們剛纔已看見他在孟費郿。

他到了巴黎。想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替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買一身喪服,再替自己找個住處。辦妥了這兩件事以後他便到了孟費郿。

我們記得,他在第一次逃脫以後曾在那地方,或在那地方附近,有過一次秘密的行動,警務機關在這方面也多少覺察到一些蛛絲馬跡。

可是大家都認為他死了,因此更不容易看破他的秘密。他在巴黎偶然得到一張登載此事的報紙。也就放了心,而且几乎安定下來了,好象自己確是死了似的。

冉阿讓把珂賽特從德納第夫婦的魔爪中救出來以後,當天傍晚便回到巴黎。他帶著孩子,打蒙梭便門進了城,當時天色剛黑。他在那裡坐上一輛小馬車到了天文台廣場。他下了車,付了車錢,便牽着珂賽特的手,兩人在黑夜裡一同穿過烏爾辛和冰窖附近的一些荒涼街道,朝着醫院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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