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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 154 / 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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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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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早就起來了!」德納第大娘說,「難道先生就要離開我們這裡嗎?」

她一面這樣說,一面帶著為難的樣子,把那張賬單拿在手裡翻來覆去,並用指甲掐着它,折了又折。她那張橫蠻的臉上隱隱帶有一種平日很少見的神情,膽怯和狐疑的神情。


  

拿這樣一張賬單去送給一個顯然是個地道的「窮鬼」的客人,在她看來,這是件為難的事。

客人好象心裡正想著旁的事,沒有注意她似的。他回答說:

「是呀,大嫂,我就要走。」

「那麼,」她說,「先生到孟費郿來就沒有要辦的事?」

「是的。我路過此地,沒有旁的事。」

「大嫂,」他又說,「我欠多少錢?」

德納第大娘,一聲不響,把那賬單遞給他。

客人把那張紙打開,望着它,但是他的注意力顯然是在別的地方。

「大嫂,」他接著說,「你們在孟費郿這地方生意還好吧?」

「就這樣,先生,」德納第大娘回答,她看見那客人並不發作,感到十分詫異。

她用一種纏綿悱惻的聲調接着往下說:

「呵!先生,日子是過得夠緊的了!在我們這種地方,很少有闊氣人家!全是些小家小戶,您知道。要是我們不間或遇到一些象先生您這樣又慷慨又有錢的過路客人的話!我們的開銷又這麼多。比方說,這小姑娘,她把我們的血都吸盡了。」

「哪個小姑娘?」

「還不就是那個小姑娘嘛,您知道!珂賽特!這裡大家叫做百靈鳥的!」

「啊!」那人說。

她接下去說:

「多麼傻,這些鄉下人,替別人取這種小名!叫她做蝙蝠還差不多,她哪裡象只百靈鳥。請您說說,先生,我們並不求人家佈施,可是也不能老佈施給旁人。營業執照,消費稅,門窗稅,附加稅!先生知道政府要起錢來是嚇壞人的。再說,我還有兩個女兒,我。我用不着再養別人的孩子。」

那人接著說:

「要是有人肯替您帶開呢?」他說這句話時,極力想使聲音顯得平常,但那聲音仍然有些發抖。

「帶開誰?珂賽特嗎?」

「是啊。」

店婆子的那張橫蠻的紅臉立刻顯得眉飛色舞,醜惡不堪。

「啊,先生!我的好先生!把她領去吧,你留下她吧,帶她走吧,抱她走吧,去加上白糖,配上蘑菇,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吧,願您得到慈悲的童貞聖母和天國所有一切聖人的保佑!」

「就這麼辦。」

「當真?您帶她走?」

「我帶她走。」

「馬上走?」

「馬上走。您去把那孩子叫來。」

「珂賽特!」德納第大娘大聲喊。

「這會兒,」那人緊接著說,「我來付清我的賬。是多少?」

他對那賬單望了一眼,不禁一驚。

「二十三個法郎!」

他望着那店婆又說了一遍:

「二十三個法郎?」

從重複這兩句話的聲調裡,可以辨出驚嘆號和疑問號的區別。

德納第大娘對這一質問早已作好思想準備。她安安穩穩地回答說:

「聖母,是啊,先生,是二十三個法郎。」


  
那外來客人把五枚值五法郎的錢放在桌上。

「請把那小姑娘找來。」

正在這時,德納第走到廳堂的中央說:

「先生付二十六個蘇就得。」

「二十六個蘇!」那婦人喊道。

「房間二十個蘇,」德納第冷冰冰地接著說,「晚餐六個蘇。至于小姑娘的問題,我得和這位先生談幾句。你走開一下,我的娘子。」

德納第大娘的心裡忽然一亮,彷彿見到智慧之光一閃。她感到名角登台了,她一聲不響,立即走了出去。

到只剩下他們兩人時,德納第端了一張椅子送給客人。客人坐下,德納第立着,他臉上顯出一種怪馴良淳樸的神情。

「先生,」他說,「是這樣,我來向您說明。那孩子,我可疼她呢,我。」

那陌生人用眼睛盯着他說:

「哪個孩子?」

德納第接著說:

「說來也真奇怪!真是捨不得。這是什麼錢?這幾枚值一百個蘇的錢,您請收回吧。我愛的是個女孩兒。」

「誰?」那陌生人問。

「哎,我們的這個小珂賽特嘛!您不是要把她帶走嗎?可是,說句老實話,我不能同意,這話一點不假,就象您是一位正人君子一樣。這孩子,如果走了,我要掛念的。我親眼看著她從小長大的。她害我們花錢,那是實在的;她有許多缺點,那也是實在的;我們不是有錢人,那也是實在的;她一次病就讓我付出了四百法郎的藥錢,那也是實在的!但是人總得替慈悲的上帝做點事。這種東西既沒有爹,也沒有媽,我把她養大了。我賺了麵包給她和我吃。的的確確,我捨不得,這孩子。您懂嗎,彼此有了感情,我是一個爛好人,我;道理我說不清,我愛她,這孩子;我女人性子躁,可是她也愛她。您明白,她就好象是我們自己的孩子一樣。我需要她待在我家裡嘰嘰喳喳地有說有笑。」

那陌生人一直用眼睛盯着他。他接著說:

「對不起,請原諒,先生,不見得有人肯把自己的孩子隨便送給一個過路人吧,我這話,能說不對嗎?並且,您有錢,也很象是個誠實人,我不說這對她是不是有好處,但總得搞清楚。您懂嗎?假定我讓她走,我割愛犧牲,我也希望能知道她去什麼地方,我不願丟了以後就永遠摸不着她的門兒。我希望能知道她是在誰的家裡,好時常去看看她,好讓她知道她的好義父確是在那裡照顧她。總而言之,有些事是行不通的。我連您貴姓也還不知道。您帶著她走了,我說:‘好,百靈鳥呢?她到什麼地方去了呢?’至少也總得先看看一張什麼馬馬虎虎的證件,一張小小的護照吧,什麼都行!」

那陌生人一直用那種,不妨這樣說,直看到心底的眼光注視着他,又用一種沉重堅定的口吻對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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