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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 147 / 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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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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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不是本地的,因為我不認識他。看他那樣子,不見得有錢,可是花起錢來,卻又不在乎,他付車費,付到拉尼,但只坐到謝爾。天都黑了,所有的人家都關了門,他卻不進那客店,一下子人也不見了。難道他鑽到土裡去了?」

那個人沒有鑽到土裡去,他還在謝爾的大街上,三步當兩步摸黑往前走。接着還沒有走到禮拜堂,他便向左轉進了去孟費郿的那條鄉村公路,就象一個曾到過而且也熟悉這地方的人一樣。


  

他沿著那條路快步往前走。從加尼去拉尼的那條栽了樹的老路是和他走的那條路交叉的,他走到岔路口,聽見前面有人來了。他連忙躲在溝裡,等那些人走過。那種小心其實是不必要的,因為,我們已經說過,當時是在十二月的夜晚,天非常黑。天上只隱隱露出兩三點星光。

山坡正是在那地點開始的。那人並不回到去孟費郿的那條路上,他向右轉,穿過田野,大步走向那樹林。

走進樹林後他放慢了腳步,開始仔細察看每一棵樹,一步一步往前走,好象是在邊走邊找一條只有他知道的秘密路。有那麼一會兒,他彷彿迷失了方向,停了下來,躊躇不決。繼又摸一段,走一段,最後,他走到了一處樹木稀疏、有一大堆灰白大石頭的地方。他興奮地走向那些石頭,在黑夜的迷霧中,一一仔細察看,好象進行檢閲似的。有株生滿了樹瘤的大樹長在和那堆石頭相距幾步的地方。他走到那棵樹下面,用手摸那樹幹的皮,好象他要認出並數清那些樹瘤的數目。

他摸的那棵樹是恓樹,在那恓樹對面,有棵害脫皮病的慄樹,那上面釘了一塊保護樹皮的鋅皮。他又踮起腳尖去摸那塊鋅皮。

之後,他在那棵大樹和那堆石頭之間的地上踏了一陣,彷彿要知道那地方新近是否有人來動過土。

踏過以後,他再辨明方向,重行穿越樹林。

剛纔遇見瑪賽特的便是那個人。

他正從一片矮樹林中向孟費郿走來時,望見一個小黑影在一面走一面呻吟,把一件重東西卸在地上,繼又拿起再走。他趕上去看,原來是一個提着大水桶的小孩。於是他走到那孩子身邊,一聲不響,抓起了那水桶的提梁。

七珂賽特在黑暗中和那陌生人並排走

我們說過,珂賽特沒有害怕。

那個人和她談話。他說話的聲音是莊重的,几乎是低沉的。

「我的孩子,你提的這東西對你來說是太重了。」

珂賽特抬起頭,回答說:

「是呀,先生。」

「給我,」那人接著說;「我來替你拿。」

珂賽特丟了那水桶。那人便陪着她一道走。

「確是很重。」他咬緊了牙說。

隨後,他又說:

「孩子,你幾歲了?」

「八歲,先生。」

「你是從遠地方這樣走來的嗎?」

「從樹林裡泉水邊來的。」

「你要去的地方還遠嗎?」

「從此地去,總得足足一刻鐘。」

那人停了一會不曾開口,繼又突然問道:

「難道你沒有媽媽嗎?」

「我不知道。」那孩子回答。

那人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她又補充一句:

「我想我沒有媽。別人都有。我呢,我沒有。」

靜了一陣,她又說:

「我想我從來不曾有過媽。」

那人停下來,放下水桶,彎着腰,把他的兩隻手放在那孩子的肩上,想在黑暗中看清她的臉。

來自天空的一點暗淡的微光隱隱照出了珂賽特的瘦削的面貌。

「你叫什麼名字?」那人說。

「珂賽特。」

那人好象觸了電似的。他又仔細看了一陣,之後,他從珂賽特的肩上縮回了他的手,提起水桶,又走起來。

過了一陣,他問道:

「孩子,你住在什麼地方?」

「我住在孟費郿,您知道那地方嗎?」

「我們現在是去那地方嗎?」

「是的,先生。」

他又沉默了一下,繼又問道:

「是誰要你這時到樹林裡來提水的?」

「是德納第太太。」

那人想讓自己說話的聲音顯得鎮靜,可是他的聲音抖得出奇,他說:

「她是幹什麼的,你那德納弟太太?」

「她是我的東家,」那孩子說,「她是開客店的。」

「客店嗎?」那人說,「好的,我今晚就在那裡過夜。你領我去。」

「我們正是去那裡。」孩子說。

那人走得相當快。珂賽特也不難跟上他。她已不再感到累了。她不時抬起眼睛望着那個人,顯出一種無可言喻的寧靜和信賴的神情。從來不曾有人教她敬仰上帝和祈禱。可是她感到她心裡有樣東西,好象是飛向天空的希望和歡樂。

這樣過了幾分鐘,那人又說:


  
「難道德納第太太家裡沒有女用人嗎?」

「沒有,先生。」

「就你一個嗎?」

「是的,先生。」

談話又停頓了。珂賽特提高了嗓子說:

「應當說,還有兩個小姑娘。」

「什麼小姑娘?」

「潘妮和茲瑪。」

孩子在回答中就那樣簡化了德納第大娘心愛的那兩個浪漫的名字。

「潘妮和茲瑪是什麼?」

「是德納第太太的小姐,就是說,她的女兒。」

「她們兩個又幹些什麼事呢?」

「噢!」那孩子說,「她們有挺漂亮的娃娃,有各色各樣裝了金的東西,花樣多極了。她們做遊戲,她們玩。」

「整天玩嗎?」

「是的,先生。」

「你呢?」

「我,我工作。」

「整天工作嗎?」

那孩子抬起一雙大眼睛,一滴眼淚几乎掉下來,不過在黑暗中沒有人看見,她細聲回答:

「是的,先生。」

她靜了一陣,又接著說:

「有時候,我做完了事,人家准許的話我也玩。」

「你怎樣玩呢?」

「有什麼玩什麼。只要別人不來管我。但是我沒有什麼好玩的東西。潘妮和茲瑪都不許我玩她們的娃娃。我只有一把小鉛刀,這麼長。」

那孩子伸出她的小指頭來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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