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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 106 / 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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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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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什巴依,在你左肘彎的旁邊有個日期,字是藍的,是用燒粉刺成的。這日期便是皇上從戛納登陸的日子,一八一五年三月一日。把你的袖子捲上去。」

戈什巴依捲起他的衣袖,他前後左右的人都伸長了頸子盯在他的光胳膊上。有一個法警拿了一盞燈來,那上面確有這個日期。


  

這不幸的人轉過來朝着聽眾,又轉過去朝着審判官,他那笑容叫當日在場目擊的人至今回想起來還會覺得難受。那是勝利時刻的笑容,也是絶望時刻的笑容。

「你們現在明白了,」他說,「我就是冉阿讓。」

在這圓廳裡,已經無所謂審判官,無所謂原告,無所謂法警,只有發獃的眼睛和悲痛的心。大家都想不起自己要做的事,檢察官已忘了他原在那裡檢舉控訴,庭長也忘了自己原在那裡主持審判,被告辯護人也忘了自己原在那裡辯護。感人最深的是沒有任何人提出任何問題,也沒有任何人執行任務。最卓絶的景象能攝取所有的人的心靈,使全體證人變為觀眾。這時,也許沒有一個人能確切瞭解自己的感受,當然也沒有一個人想到他當時看到的是一種強烈的光輝的照耀,可是大家都感到自己的心腑已被照亮了。

立在眾人眼前的是冉阿讓,這已很顯明了。這簡直是光的輻射。這個人的出現已足使方纔還那樣迷離的案情大白。以後也用不着任何說明,這群人全都好象受到閃電般迅速的啟示,並且立即懂得,也一眼看清楚了這個捨身昭雪冤情的人的簡單壯麗的歷史。他曾經歷過的種種小事、種種遲疑、可能有過的小小抗拒心情,全在這種光明磊落的浩氣中消逝了。

這種印象固然一下就過去了,但是在那一剎那間是鋭不可當的。

「我不願意再擾亂公堂,」冉阿讓接著說,「你們既然不逮捕我,我就走了。我還有好幾件事要辦。檢察官先生知道我是誰,他知道我要去什麼地方,他隨時都可以派人逮捕我。」

他向着出口走去。誰也沒有開口,誰也沒有伸出胳膊來阻攔他。大家都向兩旁分立。他在當時有一種說不出的神威,使群眾往後退,並且排着隊讓他過去,他緩緩地一步一步穿過人群。永遠沒有人知道誰推開了門,但是他走到門前,門確是開了。他到了門邊,迴轉身來說:

「檢察官先生,我靜候您的處理。」

隨後他又向聽眾說:

「你們在這裡的每個人,你們覺得我可憐,不是嗎?我的上帝!當我想到我剛纔正是在做這件事時,我覺得自己是值得羡慕的。但是我更希望最好是這些事都不曾發生過。」

他出去了,門又自動關上,如同剛纔它自動開開一樣,作風正大的人總可以在群眾中找到為他服務的人。

不到一個鐘頭,陪審團的決議撤消了對商馬第的全部控告,立即被釋放的商馬第驚奇到莫名其妙地走了,以為在場的人全是瘋子,他一點也不瞭解他所見到的是怎麼一回事。

第八卷波及

一馬德蘭先生在什麼樣的鏡子裡看自己的頭髮

曙光初露。芳汀發了一夜燒,並且失眠,可是這一夜卻充滿了種種快樂的幻象,到早晨,她睡着了。守夜的散普麗斯姆姆乘她睡着時,便又跑去預備了一份奎寧水。這位勤懇的姆姆待在療養室的藥房裡已經好一會了,她彎着腰,仔細看她那些藥品和藥瓶,因為天還沒有大亮,有層迷霧蒙着這些東西。她忽然轉過身來,細聲叫了一下。馬德蘭先生出現在她的面前。

他剛靜悄悄地走了進來。

「是您,市長先生!」她叫道。

他低聲回答說:

「那可憐的婦人怎樣了?」

「現在還好。我們很擔了番心呢!」

她把經過情形告訴他,她說這一晚芳汀的狀況很不好,現在已經好些,因為她以為市長先生到孟費郿去領她的孩子了。姆姆不敢問市長先生,但是她看神氣,知道他不是從那裡來的。

「這樣很好,」他說,「您沒有道破她的幻想,做得妥當。」

「是的,」姆姆接著說,「但是現在,市長先生,她就會看見您,卻看不見她的孩子,我們將怎樣向她說呢?」

他獃獃地想了一會。

「上帝會啟發我們的。」他說。

「可是我們總不能說謊。」姆姆吞吞吐吐地細聲說。

屋子裡已大亮了。陽光正照着馬德蘭先生的臉。姆姆無意中抬起頭來。

「我的上帝,先生啊!」她叫道,「您遇見了什麼事?您的頭髮全白了!」


  
「白了!」他說。

散普麗斯姆姆從來沒有鏡子,她到一個藥囊裡去搜,取出一面小鏡子,這鏡子是病房裡的醫生用來檢驗病人是否已經氣絶身亡的。

馬德蘭先生拿了這面鏡子,照着他的頭髮,說了聲「怪事!」

他隨口說了這句話,彷彿他還在想著旁的事。

姆姆覺得離奇不可解,登時冷了半截。

他說:

「我可以看她嗎?」

「市長先生不打算把她孩子領回來嗎?」姆姆說,她連這樣一句話也几乎不敢問。

「我當然會把她領回來,但是至少非得有兩三天的工夫不可。」

「假使她在孩子來之前見不到市長先生,」姆姆戰戰兢兢地說,「她就不會知道市長先生已經回來了,我們便容易安她的心;等到孩子到了,她自然會認為市長先生是和孩子一同來的。我們便不用說謊了。」

馬德蘭先生好象思量了一會,隨後他又帶著他那種鎮靜沉重的態度說:

「不行,我的姆姆,我應當去看看她。我的時間也許不多了。」

「也許」兩個字給了馬德蘭先生的話一種深奧奇特的意味,不過這女信徒好象沒有注意到。她低着眼睛恭恭敬敬地回答:

「既是這樣,市長先生進去就是,她正在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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