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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 95 / 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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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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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是本地人嗎?」

「不是。」


  

「您又不熟悉,又全是岔路。這樣吧,先生,」那路工接著說,「您要我替您出個主意嗎?您的馬累了,您回到丹克去。那裡有家好客棧。在那裡過了夜,明天再去阿拉斯。」

「我必須今晚到達阿拉斯。」

「那是另一回事了。那麼,您仍到那客棧走一趟,加上一匹邊馬。馬夫還可以引您走小路。」

他接受了那路工的建議,退轉回去,半個鐘頭以後,他再走過那地方,但是加了一匹壯馬,快步跑過去了。一個馬夫坐在車轅上領路。

可是他覺得時間已給耽誤了。

天已經完全黑了。

他們走進岔路。路壞極了。車子從這條轍裡落到那條轍裡。他向那嚮導說:

「再照先頭那樣快步跑,酒資加倍。」

車子落在一個坑裡,把車前拴輓帶的那條橫木震斷了。

「先生,」那嚮導說,「橫木斷了。我不知怎樣套我的馬,這條路在晚上太難走了,假使您願回到丹克去睡,明天清早我們可以到阿拉斯。」

他回答說:

「你有根繩子和一把刀嗎?」

「有,先生。」

他砍了一根樹枝,做了一根拴輓帶的橫桿。

那樣又耽誤了二十分鐘,但是他們跑着出發了。

平原是慘暗的。低垂的濃霧,象煙一樣在山崗上交繞匍匐。浮雲中映出微白的餘輝。陣陣的狂風從海上吹來,在地平線上的每個角落髮出了一片彷彿有人在拖動傢具的聲音。凡是隱隱可見的一切都顯出恐怖的景象。多少東西在那夜氣的廣被中惴惴顫慄!

他受到了寒氣的侵襲。從昨夜起,他還一直沒有吃東西。他隱約回憶起從前在迪涅城外曠野上夜行的情景。那已是八年前的事了,想來卻好象是在昨天。

他聽到遠處的鐘聲,問那年輕人說:

「什麼時候了?」

「七點了,先生。八點鐘我們可以到達阿拉斯。我們只有三法裡了。」

這時,他才第一次這樣想,他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他以前不曾這樣想:他費了這麼大的勁,也許只是徒勞往返,他連開庭的時間也還不知道;至少他應當先打聽一下,只這樣往前走而不知道究竟有無好處,確實有些孟浪。隨後他心裡又這樣計算:平時法庭開審,常在早晨九點;這件案子不會需要多長時間的;偷蘋果的事,很快就可以結束的;餘下的只是怎樣證明他是誰的問題了;陳述過四五件證據後律師們也就沒有多少話可說;等到他到場,已經全部結案了。

那嚮導鞭着馬。他們過了河,聖愛洛山落在他們後面了。

夜色越來越深了。

六散普麗斯姆姆受考驗

可是這時,芳汀卻正在歡樂中。

她那一夜原來過得很不舒服。劇烈地咳嗽,體溫更高,她做了一夜的夢。醫生早晨來檢查時,她還正說著胡話。醫生的臉色有些緊張,吩咐大家說,等到馬德蘭先生回來了,便立刻去通知他。

在那整個早晨,她精神委靡,不多說話,兩手只把那被單捏出一條條小褶紋,嘴裡低聲唸著一些數字,彷彿是在計算里程。她的眼睛已經深陷而且不能轉動了,眼神也几乎沒有了。但有時又忽然充滿光彩,耀如明星。彷彿在某種慘痛的時刻臨近時,上天的光特來照臨那些被塵世的光所離棄了的人們一樣。

每當散普麗斯姆姆問她覺得怎樣時,她總照例回答:

「還好。我想看看馬德蘭先生。」

幾個月前,在芳汀剛剛失去她最後的貞操、最後的羞恥、最後的歡樂時,她還算得上是自己的影子,現在她只是自己的幽靈了。生理上的疾病加深了精神上的創傷。這個二十五歲的人兒已皺紋滿額,兩頰浮腫,鼻孔萎削,牙齒鬆弛,面色鐵青,頸骨畢露,肩胛高聳,四肢枯槁,膚色灰白,新生的金髮絲也雜有白毛了。可憐!病苦催人老!

到中午,醫生又來了,他開了藥方,問馬德蘭先生來過療養室沒有,並連連搖頭。

馬德蘭先生照例總在三點鐘來看這病人的。因為守時是一種仁愛,他總是守時的。

將近兩點半鐘,芳汀焦急起來了。二十分鐘之內,她向那信女連問了十次:

「我的姆姆,什麼時候了?」

三點鐘敲了。敲到第三下,平時几乎不能在床上轉動的芳汀竟坐起來了。她焦灼萬分,緊緊捏着自己的那雙又瘦又黃的手。信女還聽見她發了一聲長嘆,彷彿吐出了滿腔的積鬱。芳汀轉過頭去,望着門。

沒有人進來,門外毫無動靜。

她這樣待了一刻鐘,眼睛盯在門上,不動,好象也不呼吸。那姆姆不敢和她說話。禮拜堂報着三點一刻。芳汀又倒在枕頭上了。


  

她沒有說一句話,仍舊折她的被單。

半個鐘頭過去了,接着一個鐘頭又過去了。沒有人來。每次鐘響,芳汀便坐起來,望着門,繼又倒下去。

我們明白她的心情,但是她絶不曾提起任何一個人的名字,不怨天,不尤人。不過她咳得慘不忍聞。我們可以說已有一種陰氣在向她進襲。她面色灰黑,嘴唇發青。但她不時還在微笑。

五點敲過了,那姆姆聽見她低聲慢氣說道:

「既然我明天要走了,他今天便不應該不來呵!」

連散普麗斯姆姆也因馬德蘭先生的遲到而感到驚奇。

這時,芳汀望着她的帳頂,她的神氣象是在追憶一件往事。忽然,她唱了起來,歌聲微弱,就象噓氣一樣。信女在一旁靜聽。下面便是芳汀唱的歌:

我們順着城郊去遊戲,

要買好些最美麗的東西。

矢車菊,朵朵藍,玫瑰花兒紅又香,

矢車菊,朵朵藍,我愛我的小心肝。

童貞聖母馬利亞,

昨天穿著繡花衣,來到爐邊向我提:

"從前有一天,你曾向我要個小弟弟,

小弟弟,如今就在我的面紗裡。"

"快去城裡買細布,

買了針線還要買針箍。"

我們順着城郊去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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