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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 77 / 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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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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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偵察員沙威,」馬德蘭先生用一種委婉平和的口音回答說,「聽我說。您是個誠實人,不難向您解釋清楚。實際情形是這樣的。剛纔您把這婦人帶走時,我正走過那廣場,當時也還有成群的人在場,我進行了調查,我全知道了,錯的是那位紳士,應當拿他,才合警察公正的精神。」

沙威回答說:


  

「這賤人剛纔侮辱了市長先生。」

「那是我的事,」馬德蘭先生說,「我想我受的侮辱應當是屬於我的,我可以照自己的意見處理。」

「我請市長先生原諒。他受的侮辱並不是屬於他的,而是屬於法律的。」

「偵察員沙威,」馬德蘭先生回答說,"最高的法律是良心。

我聽了這婦人的談話。我明白我做的事。"

「但是我,市長先生,我不明白我見到的事。」

「那麼,您服從就是。」

「我服從我的職責。我的職責要求這個婦人坐六個月的監。」

馬德蘭先生和顏悅色地回答說:

「請聽清楚這一點。她一天也不會坐。」

沙威聽了那句堅決的話,竟敢定睛注視市長,並且和他辯,但是他說話的聲音始終是極其恭敬的:

「我和市長先生拌嘴,衷心感到痛苦,這是我生平第一次,但是我請求他准許我提出這一點意見:我是在我的職守範圍以內。市長先生既是願意,我再來談那位紳士的事。當時我在場,是這個婊子先跳上去打巴馬達波先生的,巴馬達波先生是選民,並且是公園角上那座石條砌的有陽台的三層漂亮公館的主人。在這世界上,有些事終究是該注意的!總而言之,市長先生,這件事和我有關,牽涉到一個街道警察的職務問題,我決定要收押芳汀這個婦人。」

馬德蘭先生叉起兩條胳膊,用一種嚴厲的、在這城裡還沒有人聽見過的聲音說道:

「您提的這個問題是個市政警察問題。根據刑法第九、第十一、第十五和第六十六條,我是這個問題的審判人。我命令釋放這個婦人。」

沙威還要作最後的努力:

「但是,市長先生....」

「我請您注意一七九九年十二月十三日的法律,關於擅行拘捕問題的第八十一條。」

「市長先生,請允許我....」

「一個字也不必再說。」

「可是....」

「出去!」馬德蘭先生說。

沙威正面直立,好象一個俄羅斯士兵,接受了這個硬釘子。他向市長先生深深鞠躬,一直彎到地面,出去了。

芳汀趕忙讓路,望着他從她面前走過,嚇得魂不附體。

同時她也被一種奇怪的撩亂了的心情控制住了。她剛纔見到她自己成了兩種對立力量的爭奪對象。她見到兩個掌握她的自由、生命、靈魂、孩子的人在她眼前鬥爭,那兩個人中的一個把她拖向黑暗,一個把她拖向光明,在這場鬥爭裡,她從擴大了的恐怖中看去,彷彿覺得他們是兩個巨人,一個說話,好象是她的惡魔,一個說話,好象是她的吉祥天使。天使戰勝了惡魔。不過使她從頭到腳顫慄的也就是那個天使,那個救星,卻又恰巧是她所深惡痛絶、素來認為是她一切痛苦的罪魁的那個市長,那個馬德蘭!正當她狠狠侮辱了他一番之後,他卻援救了她!難道她弄錯了?難道她該完全改變她的想法?....她莫名其妙,她發抖,她望着,聽著,頭昏目眩,馬德蘭先生每說一句話,她都覺得當初的那種仇恨的幢幢黑影在她心裡融化,坍塌,代之以融融的不可言喻的歡樂、信心和愛。

沙威出去以後,馬德蘭先生轉身朝着她,好象一個吞聲忍淚的長者,向她慢慢說:


  
「我聽到了您的話,您所說的我以前完全不知道。我相信那是真的,我也覺得那是真的。連您離開我車間的事我也不知道。您當初為什麼不來找我呢?現在這樣吧:我代您還債,我把您的孩子接來,或者您去找她。您以後住在此地,或是巴黎,都聽您的便。您的孩子和您都歸我負責。您可以不必再工作,假使您願意。您需要多少錢,我都照給。將來您生活愉快,同時也做個誠實的人。並且,聽清楚,我現在就向您說,假使您剛纔說的話全是真的(我也並不懷疑),您的一生,在上帝面前,也始終是善良貞潔的。呵!可憐的婦人!」

這已不是那可憐的芳汀能消受得了的。得到珂賽特!脫離這種下賤的生活!自由自在地、富裕快樂誠實地和珂賽特一道過活!她在顛連困苦中忽然看到這種現實的天堂生活顯現在她眼前,她將信將疑地望着那個和她談話的人,她只能在痛哭中發出了兩三次「呵!呵!呵!」的聲音,她的膝頭往下沉,跪在馬德蘭先生跟前,他還沒有來得及提防,已經覺得她拿住了他的手,並且把嘴唇壓上去了。

她隨即暈過去了。

第六卷沙威

一休息之始

馬德蘭先生僱了人把芳汀抬到他自己廠房裡的療養室。他把她交給姆姆們,姆姆們把她安頓在床上。她驟然發了高燒。她在昏迷中大聲叫喊,胡言亂語,閙了大半夜,到後來卻睡着了。

快到第二天中午,芳汀醒來了,她聽見在她床邊有人呼吸,她拉起床帷,看見馬德蘭先生立在那裡,望着她頭邊的一件東西。他的目光充滿着憐憫沉痛的神情,他正在一心祈禱。她循着他的視線望去,看見他正對著懸在牆上的一個耶穌受難像祈禱。

從此馬德蘭先生在芳汀的心目中是另外一個人了。她覺得他渾身周圍有層光。他當時完全沉浸在祈禱裡。她望了他許久,不敢驚動他。到後來,她才細聲向他說:

「您在那兒做什麼?」

馬德蘭先生立在那地方已一個鐘頭了。他等待芳汀醒來。

他握著她的手,試了她的脈博,說道:

「您感到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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