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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 33 / 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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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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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穿過那屋子時,馬格洛大娘正把那些銀杯盞塞進他床頭的壁櫥,那是她每晚就寢以前要做的最後一件事。

主教把他的客人安頓在壁廂裡。那裡安着一張潔白的床。


  

那人把燭台放在一張小桌上。

「好了,」主教說,「好好唾一晚吧。明天早晨,您在動身以前,再喝一杯我們家裡的熱牛奶。」

「謝謝教士先生。」那人說。

那句極平靜的話剛說出口,他忽然加上一個奇怪的動作,假使那兩個聖女看見了,她們一定會嚇得發獃的。直到現在,我們還難於肯定他當時是受了什麼力量的主使。他是要給個警告還是想進行恐嚇呢?還是他受了一種連他自己也無法瞭解的本能的衝動呢?他驀地轉過身來對著那老人,叉起胳膊,用一種凶橫的目光望着他的房主,並且粗聲地喊道:

「呀哈!真的嗎?您讓我睡在離您這樣近的地方嗎?」

他又接上一陣猙獰的笑聲,說道:

「您全想清楚了嗎?誰向您說我不曾殺過人呢?」

主教抬起頭,望着天花板,回答說:

「那只幹上帝的事。」

隨後,他嚴肅地動着嘴唇,好象一個做禱告或自言自語的人,伸出他右手的兩個指頭,為那人祝福,那人並沒有低頭,他不掉頭也不朝後看,就回到自己的屋子裡去了。

壁廂裡有人住時,他總把一方大嘩嘰帷布拉開,遮住神座。主教走過帷布跟前,跪下去做了一回短短的祈禱。過了一會,他到了他的園裡,散步。潛思,默想,心靈和思想全寄託在上帝在晚間為所有尚未闔眼的人顯示的偉大神秘的事物上面。

至于那人,確是太困了,連那潔白的床單也沒有享用,他用鼻孔(這是囚犯們的作法)吹滅了燭,和衣倒在床上,立即睡熟了。

主教從園中回到他住宅時,鐘正敲着十二點。

幾分鐘過後,那所小房子裡的一切全都睡去了。

六冉阿讓

半夜,冉阿讓醒了。

冉阿讓生在布里的一個貧農家裡。他幼年不識字。成人以後,在法維洛勒做修樹枝的工人,他的母親叫讓·馬弟,他的父親叫冉阿讓,或讓來,讓來大致是渾名,也是「阿讓來了」

的簡音。


  

冉阿讓生來就好用心思,但並不沉鬱,那是富於情感的人的特性。但是他多少有些昏昏沉沉、無足輕重的味兒,至少表面如此。他在很小時就失去父母。他的母親是因為害乳炎,診治失當死的。他的父親和他一樣律)。,也是個修樹枝的工人,從樹上摔下來死的。冉阿讓只剩一個姐姐,姐姐孀居,有七個子女。把冉阿讓撫養成人的就是這個姐姐。丈夫在世時,她一直負擔著她小弟弟的膳宿。丈夫死了。七個孩子中最大的一個有八歲,最小的一歲。冉阿讓剛到二十五歲,他代行父職,幫助姐姐,報答她當年撫養之恩。那是很自然的事,象一種天職似的,冉阿讓甚至做得有些過火。他的青年時期便是那樣在乾著報酬微薄的辛苦工作中消磨過去的。他家鄉的人從來沒有聽說他有過「女朋友」。他沒有時間去想愛情問題。

他天黑回家,精疲力盡,一言不發,吃他的菜湯。他吃時,他姐姐讓媽媽,時常從他的湯瓢裡把他食物中最好的一些東西,一塊瘦肉,一片肥肉,白菜的心,拿給她的一個孩子吃。他呢,俯在桌上,頭几乎浸在湯裡,頭髮垂在瓢邊,遮着他的眼睛,只管吃,好象全沒看見,讓人家拿。

在法維洛勒的那條小街上,阿讓茅屋斜對面的地方,住着一個農家婦女,叫瑪麗-克洛德,阿讓家的孩子們,挨餓是常事,他們有時冒他們母親的名,到瑪麗-克洛德那裡去借一勺牛奶,躲在籬笆後面或路角上喝起來,大家拿那奶罐搶來搶去,使那些小女孩子緊張到潑得身上、頸子上都是奶。母親如果知道了這種欺詐行為,一定會嚴厲懲罰這些小騙子的。冉阿讓氣沖沖,嘴裡嘮叨不絶,瞞着孩子們的母親把牛奶錢照付給瑪麗-克洛德,他們才沒有挨揍。

在修樹枝的季節裡,他每天可以賺十八個蘇,過後他就替人家當割麥零工、小工、牧牛人、苦工。他做他能做的事。他的姐也作工,但是拖着七個孩子怎麼辦呢?那是一群苦惱的人,窮苦把他們逐漸圍困起來。有一年冬季臏兵法》、《六韜》、《尉繚子》等。,冉阿讓找不到工作。

家裡沒有麵包。絶對沒有一點麵包,卻有七個孩子。

住在法維洛勒的天主堂廣場上的麵包店老闆穆伯·易查博,一個星期日的晚上正預備去睡時,忽聽得有人在他鋪子的那個裝了鐵絲網的玻璃櫥窗上使勁打了一下。他趕來正好看見一隻手從鐵絲網和玻璃上被拳頭打破的一個洞裡伸進來,把一塊麵包抓走了。易查博趕忙追出來,那小偷也拚命逃,易查博跟在他後面追,捉住了他。他丟了麵包,胳膊卻還流着血。

那正是冉阿讓。

那是一七九五年的事。冉阿讓被控為「黑夜破壞有人住着的房屋入內行竊」,送到當時的法院。他原有一枝槍,他比世上任何槍手都射得好,有時並且喜歡私自打獵,那對他是很不利的。大家對私自打獵的人早有一種合法的成見。私自打獵的人正如走私的人,都和土匪相去不遠。但是,我們附帶說一句,那種人和城市中那些卑鄙無恥的殺人犯比較起來總還有天壤之別。私自打獵的人住在森林裡,走私的人住在山中或海上。城市會使人變得凶殘,因為它使人腐化墮落。山、海和森林使人變得粗野。它們只發展這種野性,卻不毀滅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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