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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建自出為籓牧,董司山南,居脂膏之中,遇天下多事,正身潔已,不以財利經懷。及歸京師,家人衣食,常不周贍,清素之跡,著于終始。性存重慎,不雜交遊,唯與尚書盧義僖、姨弟涇州刺史盧道裕雅相親昵。及疾篤,顧敕二子曰:「死生大分,含氣所同。世有厚葬,吾平生不取;遽除裸身,又非吾意。氣絶之後,斂以時服。吾平生契闊,前後三娶,合葬之事,抑又非古。且汝二母,先在舊塋,墳地久固,已有定別。唯汝次母墓在外耳,可遷入兆域,依班而定行于吾墓之後,如此足矣,不須附合。當順吾心,勿令吾有遺恨。」永熙二年春,卒於洛陽孝義裡舍,時年六十。又贈儀同三司、定州刺史,謚曰文靜。
二子,收、祚。
收少機警,不持細行。年十五,頗已屬文。及隨父赴邊,好習騎射,欲以武藝自達。滎陽鄭伯調之曰:「魏郎弄戟多少?」收慚,遂折節讀書。夏月,坐板床,隨樹陰諷誦。積年,床板為之鋭減,而精力不輟。以文華顯。
初除太學博士。及爾硃榮于河陰濫害朝士,收亦在圍中,以日晏獲免。吏部尚書李神雋重收才學,奏授司徒記室參軍。永安三年,除北主客郎中。節閔帝立,妙簡近侍,詔試收為封禪書。收下筆便就,不立藁草,文將千言,所改無幾。時黃門郎賈思同侍立,深奇之,白帝曰:「雖七步之才,無以過此。」遷散騎侍郎,尋敕典起居注,並修國史,俄兼中書侍郎,時年二十六。
孝武初,又詔收攝本職,文誥填積,事咸稱旨。黃門郎崔甗從齊神武入朝,熏灼于世,收初不詣門。甗為帝登阼赦云:「朕托體孝文。」收嗤其率直。正員郎李慎以告之,甗深忿忌。時節閔帝殂,令收為詔。甗乃宣言:收普泰世出入幃忄屋,一日造詔,優為詞旨,然則義旗之士,盡為逆人。又收父老,合解官歸侍。南台將加彈劾,賴尚書辛雄為言于中尉綦俊,乃解。收有賤生弟仲同,先未齒錄,因此怖懼,上籍,遣還鄉扶侍。孝武嘗大發士卒,狩于嵩山之南,旬有六日。時寒,朝野嗟怨。帝與從官及諸妃王,奇伎異飾,多非禮度。收欲言則懼,欲默不能已,乃上《南狩賦》以諷焉,年二十七。雖富言淫麗,而終歸雅正。帝手詔報焉,甚見褒美。鄭伯謂曰:「卿不遇老夫,猶應逐兔。」
神武固讓天柱大將軍,魏帝敕收為詔,令遂所請。欲加相國,問收相國品秩,收以實對,帝遂止。收既未測主、相之意,以前事不安,求解,詔許焉。久之,除帝兄子廣平王贊開府從事中郎,收不敢辭,乃為《庭竹賦》以致已意。尋兼中書舍人。與濟陰溫子升、河間邢子才齊譽,世號「三才」。時孝武內有間隙,收遂以疾固辭而免。舅崔孝芬怪而問之,收曰:「懼有晉陽之甲。」尋而神武南上,帝西入關。
收兼通直散騎常侍,副王昕聘梁。昕風流文辯,收辭藻富逸,梁主及其群臣咸加敬異。先是,南北初和,李諧、盧元明首通使命,二人才器,併為鄰國所重。至此,梁主稱曰:「盧、李命世,王、魏中興,未知後來,復何如耳。」收在館,遂買吳婢入館;其部下有賣婢者,收亦喚取,遍行奸穢。梁朝館司,皆為之獲罪。人稱其才,而鄙其行。在途作《聘游賦》,辭甚美盛。使還,尚書右仆射高隆之求南貨于昕、收,不能如志,遂諷御史中尉高仲密禁止昕、收于其台,久之得釋。
及孫搴死,司馬子如薦收,召赴晉陽,以為中外府主簿。以受旨乖懺,頻被嫌責,加以箠楚,久不得志。會司馬子如奉使霸朝,收假其餘光。子如因宴戲言于神武曰:「魏收,天子中書郎,一國大才,願大王借與顏色。」由此轉府屬,然未甚優禮。
收從叔季景有文學,歷官著名,並在收前,然收常所欺忽。季景、收初赴並,頓丘李庶者,故大司農諧之子也,以華辯見稱,曾謂收曰:「霸朝便有二魏。」收率爾曰:「以從叔見比,例邪輸之比卿。」邪輸者,故尚書令陳留公繼伯之子,愚痴有名,好自入市肆,高價買物,商買共所嗤玩。收忽以季景方之,不遜例多如此。
收本以文才,必望穎脫見知,位既不遂,求修國史。崔暹為言于文襄曰:「國史事重,公家父子霸王功業,皆須具載,非收不可。」文襄乃啟收兼散騎常侍,修國史。武定二年,除正常侍,領兼中書侍郎,仍修國史。
魏帝宴百僚,問何故名「人日」,皆莫能知。收對曰:「晉議郎董勛答問禮俗云:正月一日為鷄,二日為狗,三日為豬,四日為羊,五日為牛,六日為馬,七日為人。」時邢邵亦在側,甚恧焉。自魏、梁和好,書下紙每云:「想彼境內寧靜,此率土安和。」梁後使其書乃去「彼」字,自稱猶著「此」,欲示無外之意。收定報書云:「想境內清晏,今萬國安和。」梁人覆書,依以為體。
後神武入朝,靜帝授相國,固讓,令收為啟。啟成呈上,文襄時侍側,神武指收曰「此人當復為崔光。」四年,神武于西門豹祠宴集,謂司馬子如曰:「魏收為史官,書吾善惡,聞北便利時諸貴常餉史官飲食,司馬仆射頗曾餉不?」因共大笑。仍謂收曰:「卿勿見元康等在吾目下趨走,謂吾以為勤勞。我後世身名在卿手,勿謂我不知。」尋加兼著作郎。
收昔在京洛,輕薄尤甚,人號雲「魏收驚蛺蝶。」文襄曾游東山,令給事黃門侍郎顥等宴。文襄曰:「魏收恃才無宜適,須出其短。」往複數番,收忽大唱曰:「楊遵彥理屈,已倒。」愔從容曰:「我綽有餘暇,山立不動。若遇當涂,恐翩翩遂逝。」當涂者魏,翩翩者蝶也。文襄先知之,大笑稱善。文襄又曰:「向語猶微,宜更指斥。」愔應聲曰:「魏收在並作一篇詩,對眾讀訖,云:『打從叔季景出六百斗米,亦不辨此。』遠近所知,非敢妄說。」文襄喜曰:「我亦先聞。」眾人皆笑。收雖自申雪,不復抗拒,終身病之。
侯景叛入梁,寇南境。文襄時在晉陽,令收為檄五十餘紙,不日而就。又檄梁朝,令送侯景,初夜執筆,三更便了,文過七紙。文襄善之。魏帝曾委秋大射,普令賦詩,收詩末云:「尺書征建鄴,折簡召長安。」文襄壯之,顧謂人曰:「在朝今有魏收,便是國之光采。雅俗文墨,通達縱橫。我亦使子才、子升,時有所作,至于詞氣,並不及之。吾或決有所懷,忘而不語,語而不盡,意有未及,收呈草,皆以周悉。此亦難有。」又敕兼主客郎,接梁使謝珽、徐陵。侯景既陷梁,梁鄱陽王范時為合州刺史,文襄敕收以書喻之。范得書,仍率部伍西上,州刺史崔聖念入據其城。文襄謂收曰:「今定一州,卿有其力,猶恨『尺書征建鄴』未效耳。」
文襄崩,文宣如晉陽,令與黃門郎崔季舒、高德正、吏部郎中尉瑾于北第參掌機密。轉秘書監,兼著作郎,又除定州大中正。時齊將受禪,楊愔奏收置之別館,令撰禪代詔冊諸文,遣徐之才守門,不聽出。
天保元年,除中書令,仍兼著作郎,封富平縣子。二年,詔撰魏史。四年,除魏尹,故優以祿力,專在史閣,不知郡事。初,帝令群臣各言志,收曰:「臣願得直筆東觀,早出魏書。」故帝使收專其任。又詔平原王高隆之總監之,署名而已。帝敕收曰:「好直筆,我終不作魏太武誅史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