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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聖母院 - 140 / 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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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聖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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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教堂座落在稱為主教法庭的一座府邸的拐角處,這府邸正與另一座叫做國王法庭的府邸相對。主教法庭裡面有十四世紀一座別緻的小禮拜堂,正殿前部面臨街道。格蘭古瓦滿懷虔誠的心情,仔細觀看著其外部的雕刻。這時候,他像藝術家那樣眼中世界就是藝術,藝術包含着世界,盡情獨自享受着莫大的樂趣,不容他人分享一二。霍然間,他覺得有隻手沉甸甸地落在他肩上,扭頭一看,原來是他的老朋友,昔日的老師,副主教大人。

他一下子不知所措。他好久沒有見到副主教了,而堂·克洛德是那種既嚴肅又熱情的人,碰見他總會叫一個懷疑派哲學家心情上感到不平衡的。


  

副主教沉默了一會兒,格蘭古瓦恰好可以趁着這空隙對他打量一下。他發現堂·克洛德與以前相比判若兩人,臉色如同冬日清晨那樣蒼白,雙眼深凹,頭髮几乎都白了。還是教士終於打破沉默,聲調平靜而冷淡,說道:「皮埃爾君,身體可好?」

①原文為拉丁文。

「問我的身體嘛?」格蘭古瓦應道,「嘿嘿!馬馬虎虎,可以說過得去吧。總的說是好的。我做什麼都不過度。您知道嗎,老師?健康的奧秘,用希波克拉特的話來說,就是:飲食、睡眠、愛情、一切都節制。」①

「那麼,您是無憂無慮啦,皮埃爾君?」副主教盯着格蘭古瓦又說。

「確實,無憂無慮。」

「那您現在做什麼事?」

「這您是看見的,我的老師。我正在察看這些石頭的雕琢和這幅浮雕的刻法。」

教士微微一笑,那是一種苦澀的笑,僅僅一邊嘴角往上翹起。「您覺得好玩嗎?」

「那真是天堂啊!」格蘭古瓦喊道。話音一落,隨即俯身細看雕刻,喜形于色,儼如一個講解員,津津有味地解說一些活生生的現象:「嘿,比方說,這浮雕刻得何等靈巧、細膩和耐心,難道您不覺得其演變嗎?您再看看這小圓柱,哪裡見過比它柱頭上葉飾的刀法更柔和、更含情的嗎?瞧,這兒是讓·馬伊文的三個圓浮雕。雖然算不上這個偉大天才的最佳作品,但個個人物臉部天真、溫和的表情,姿態和衣褶的歡暢明快,以及連所有瑕疵都帶有難以言傳的那種快感,這一切使得小雕像個個神采飛揚,栩栩如生,或許猶有過之。難道您覺得這還不令人賞心悅目嗎?」

「當然是的。」教士道。

①原文為拉丁文。

「要是您看看小教堂的內部,那該有多好!」詩人帶著熱情的饒舌口氣接著說。「裡面到處是雕像,就跟白菜心那樣重重疊疊!半圓形後殿異常肅穆,獨具一格,我在別處從未見過!」

堂·克洛德打斷話頭:「這麼說,您一定過得順心啦?」

格蘭古瓦興奮地應道:

「倒也不假!我起先愛女人,後來愛動物。現在,我愛石頭。石頭跟小動物和女人一樣令人開心,而且不那麼負心。」

教士將手放在額頭上,這是他慣常的動作,說道:「千真萬確!」

「唷,」格蘭古瓦說道,「各人各有其享樂!」他輓起教士的胳膊,教士也任由他輓着。他把教士帶到主教法庭樓梯的小塔下面。「這才稱得上是座樓梯!我每次一看,就感到喜悅。這是全巴黎最簡單、最罕見的階梯。每一梯級的底面都是斜鑿的。它的優美和簡潔就在於一個個石級都寬一尺左右,彼此交錯、鑲嵌、套入、契合、交切,彼此咬合得嚴嚴實實,真是美不勝收!」

「那您無所企求啦?」

「對。」

「那您也無所懊悔嗎?」

「既不懊悔,也不企求。我的生活安排好了。」

「人所安排的,世事會把它打亂。」克洛德說道。

「我是一個懷疑派哲學家,所以我保持一切平衡。」格蘭古瓦應道。

「那您如何謀生呢?」

「依然隨時寫些史詩和悲劇;不過收入最多的,還是老師您知道的那種功夫,牙齒上摞椅子疊的金字塔。」

「這種職業對一個哲學家來說太粗俗了。」

「這還是一種平衡,」格蘭古瓦說。「一個人有了一種思想,在任何事情當中都可以發現這種思想的存在。」

「我知道。」副主教回答。

一陣沉默之後,教士接著說,「可是,您還相當窮苦吧?」

「窮,倒不假;苦,並不苦。」

正在這時,傳來一陣馬蹄聲,我們這兩位交談的人看見街盡頭出現一隊禦前弓手,高舉長矛,由一個軍官率領着,浩浩蕩蕩,策馬而來。這支馬隊燦爛奪目,馬躥聲在石板街街上震響。


  
「瞧您老盯着那個軍官看。」格蘭古瓦對副主教說道。

「我覺得認識他。」

「他叫什麼名字?」

「我想,他叫弗比斯·德·夏托佩爾。」克洛德說。

「弗比斯!好一個怪名字!有個叫弗比斯的,是伏瓦的伯爵。我記得認識一個迷上弗比斯的姑娘。」

「過來一下,我有話要對你說。」教士道。

打從這支隊伍經過,副主教冰冷的外表流露出幾分煩躁。

他拔腿往前走。格蘭古瓦一貫對他言聽計從,跟着他後面走。

任何人一旦接觸了這個具有影響力的人物,也都會這樣做的。

他們默默走到走到人煙稀少的貝納爾丹街,堂·克洛德才停了下來。

「您有什麼話對我說,老師?」格蘭古瓦問他。

「難道您沒有發現,」副主教答道,顯出一副沉思的模樣。

「我們剛纔看見的那些騎兵的服裝比您我的漂亮得多。」

格蘭古瓦搖了搖頭:「真的!與那些鋼鐵鱗片相比,我倒更喜歡這一身半黃半紅的罩衣。真是妙不可言,一邊走一邊發出響聲,就跟地震時廢鐵沿河街的聲響一樣!」

「那麼,格蘭古瓦,難道您從未羡慕過那些身穿戰袍的英俊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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