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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聖母院 - 127 / 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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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聖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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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教堂裡的合唱停止了,一個碩大的金十字架和一排蠟燭在暗影中搖曳起來,聽得見身着雜色服裝的教堂侍衛們槍戟的響聲。過了一會兒,一長列穿無袖長袍的教士和穿祭披的副祭唱着讚美詩,莊嚴地朝犯人走來,在她和眾人跟前排起了隊。可是她的目光停在緊靠手執十字架的人後面那個领頭的教士身上。她不由打了個寒噤,低聲說道:「哎呀!又是他!這個教士!」

他果真是副主教。他左邊是副領唱人,右邊是手執指揮杖的領唱人。副主教朝前走着,頭向後仰,眼睛瞪得老大,目不轉睛,高唱着:


  

「我從地下的深處呼喊,你就俯聽我的聲音。」

「你將我投下的深淵,就是海的深處。大水環繞我。」①

①見《舊約全書·約拿書》第二章。原文為拉丁文。

副主教穿著胸前綉着黑十字架的袈裟出現在尖拱形大門廊外面的陽光下。此刻,他面色煞白,人群中不止一個人還以為他是大理石主教雕像中的一個,本來跪在唱詩班墓石上,現在站起身到墳墓門口迎接那個即將死去的女人,把她帶到陰間裡去。

她呢,也是面色煞白,宛若石像。有人把一支點燃的黃色大蠟燭放在她手上,她几乎沒有發現。她沒有聽書記官尖聲宣讀那要命的悔罪書。別人要她回答「阿門」,她便回答「阿門」。當她看到那個教士示意要看守人走開,並獨自朝她走過來的時候,她才恢復了一點生氣和力量。

於是,她感到血液在頭腦中翻騰,已經麻木、冰冷的靈魂中殘存的一點義憤又重新燃燒起來。

副主教慢吞吞地走到她跟前。她身處絶境之中,仍然發現,他眼中閃爍着淫慾、嫉妒和渴望的目光,正掃視着她的裸體。隨後,他高聲問道:「姑娘,您請求上帝寬恕您的錯誤和失足嗎?」他又湊到她耳邊加上一句(旁觀者以為他在聽她最後的懺悔):「你需要我嗎?我還能救你!」

她盯着他說道:「滾開,惡魔!不然的話,我就告發你。」

他惡狠狠地笑了一笑,「誰也不會相信你的,你只會在罪行外再加上一個誹謗罪!快回答!你要不要我?」

「你把我的弗比斯怎樣了?」

「他死了。」教士說。

恰好在這時候,倒霉的副主教機械地抬起頭,看到在廣場的另一頭,貢德洛裡埃府邸的陽台上,隊長正站在百合花的身旁。副主教搖晃了一下,把手搭在額頭上,又望了一會,低聲罵了一句,整個臉劇烈地抽搐起來。

「那好!你死吧,」他咬牙切齒地說,「誰也別想得到你。」

於是,他把手放在埃及姑娘頭上,用陰慘慘的聲音說道:

「現在去吧,罪惡的靈魂,願上帝憐憫你!」①

這是人們通常用來結束這一淒慘儀式的可怕慣用語,這是教士給劊子手的暗號。

民眾都跪了下來。

「主啊,請寬恕我。」②

依然站在大門尖拱下的神甫們念道。

「主啊,請寬恕我。」③

群眾跟着念了一遍,嗡嗡聲掠過他們頭頂,彷彿是洶湧波濤的拍擊聲。

「阿門。」副主教說。

他轉身背朝着女囚,腦袋耷拉在胸前,雙手合十,走進了教士們的行列,過了一會,連同十字架、蠟燭和僧衣,一齊消失在教堂那陰暗的拱頂下面。他那響亮的嗓音逐漸淹沒在這絶望的詩句的合唱聲中:

「你的波浪洪濤,都漫過我身!」④

①見《舊約全書·約拿書》第二章。原文為拉丁文。

②原文為拉丁文。


  
③原文為拉丁文。

④見《舊約全書·約拿書》第二章,原文為拉丁文。

就在這時,教堂侍衛手中的矛戟鐵柄的斷斷續續的碰擊,在本堂的柱廊間漸漸低微了下去,好像鐘錘似的,敲響了女囚的喪鐘。

這時,聖母院的每道大門仍然開着,可以看見教堂裡空無一人,陰森森的,沒有蠟燭,也沒有聲音。

女囚仍然待在原處,一動不動,等候處置。一個執棒的捕快不得不跑去通知夏爾莫呂老爺,他在整個這段時間內都在研究大門上的浮雕,有人說那代表阿伯拉罕的獻祭,也有的說它代錶鏈金術的實驗,天使代表太陽,柴捆代表火,阿伯拉罕代表實驗者。

費了老大的勁才把他從凝望靜思中拔了出來,他終於轉過身子,向兩個黃衣人打了一個手勢,劊子手的兩個隷役立刻走近埃及姑娘,把她的雙手再捆起來。

不幸的姑娘重新登上囚車,在走向她生命的終點站時,想必對生命仍帶著幾分眷念而感到撕心裂肺的悲傷吧,她抬起通紅、乾澀的眼睛望着天空,望着太陽,望着把天空零零落落裁成四邊形和三角形的白雲,隨後她又低下頭,望着大地、人群、房屋……在黃衣人來綁她雙手的當兒,她猛然發出一聲可怕的叫喊,一聲快樂的叫喊。她就在那邊,在那個陽台上,她瞥見了,是他,她的朋友,她的主宰,弗比斯,她生命的另一個影子!法官撒了謊!教士撒了謊!正是他,她無可懷疑,他就在那兒,英俊,神采奕奕,穿著那身鮮艷的軍服,頭上佩着翎毛,腰上佩着寶劍!

「弗比斯!」她喊道,「我的弗比斯!」

她想朝他伸出因愛情和狂喜而顫抖的雙臂,可是雙臂被綁住了。

這時,她看到隊長皺了皺眉頭,一個漂亮的少女靠在他身上,嘴唇輕蔑地翕動,氣惱地望着他。只見弗比斯說了幾句她從遠處聽不到的話,兩個人趕快溜到陽台的玻璃窗門後面,窗門隨即關上了。

「弗比斯!」她發瘋地大聲喊道,「難道你也相信嗎?」

她的心中閃出一個奇怪的念頭,她想起她是因謀害弗比斯·德·夏托佩爾而被判死刑的。

她在那以前一直全力支撐着,但這最後一擊太厲害了。她一下子癱倒在路上,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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