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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諾·夏托,巴黎小堡的掌璽官,為您效勞。」
「先生,您在這兒是詩神繆斯的唯一代表。」
「您太客氣了,先生。」小堡的掌璽官應道。
「只有您賞臉聽了這齣戲,您覺得怎麼樣?」格蘭古瓦接著說。
「嗬!嗬!」肥胖的掌璽官半睡半醒應道,其實有點信口開河。
這種讚賞,格蘭古瓦只好也就滿意了,因為他們的談話突然被一陣雷鳴般掌聲和地動山搖的歡呼聲打斷了。狂人教皇選出來了!
「絶了!絶了!絶了!」四面八方民眾一齊喊着。
果然,這時從花瓣格子窗的圓洞伸出來的那個怪相,光彩奪目,妙不可言。狂歡激發了民眾的各種想象力,什麼才算是最理想的怪誕面相,他們心目中都有個譜,可是至今從窗洞鑽出來的那些五角形、六角形、不規則形狀的面相,都不能滿足他們的要求,此時突然出現了一個奇妙無比的醜相,把全場觀眾都看得眼花繚亂,一舉奪魁是十拿九穩的了。科珀諾爾君親自鼓掌喝彩;克洛潘·特魯伊甫參加了比賽,他那張臉可以說有多醜就有多醜,也只好甘拜下風。我們也是自愧不如。我們並不想在這裡向看官描述那個四面體的鼻子,那張馬蹄形的嘴巴,那只被茅草似的棕色眉毛所堵塞的細小左眼,那只完全被一個大瘤所遮蓋的右眼,那上下兩排殘缺不全、宛如城堡垛子似的亂七八糟的牙齒,那沾滿漿渣、上面露着一顆象牙般大門牙的嘴唇,那像開叉似的下巴,特別是籠罩着這一切的那種表情,狡黠、驚愕、憂傷兼備。如可能,請諸位看官把這一切綜合起來想一想吧!
全場一致歡呼。大家急忙向小教堂湧去,有人把這位真福的狂人教皇高舉着抬了出來。這時,大家一看,驚訝得無以復加,歎為觀止:原來這副怪相竟然是他的真面目!
更恰當地說,他整個人就是一副怪相。一個大腦袋,紅棕色頭髮豎起;兩個肩膀之間聳着一個偌大的駝背,與其相對應的是前面鷄胸隆凸;大腿與小腿,七扭八歪,不成個架勢,兩腿之間只有膝蓋才能勉強並攏,從正面看去,活像兩把月牙形的大鐮刀,只有刀把接合在一起;寬大的腳板,巨大無比的手掌;而且,這樣一個畸形的身軀,卻有着一種難以描狀的可怕體態:精力充沛,矯健敏捷,勇氣非凡。力與美,均來自和諧,這是永恆的法則使然,但這是例外,例外得離奇!這就是狂人們剛剛選中的教皇。
這簡直是打碎後又胡亂銲接起來的一個巨人。
這樣一個獨眼巨人一出現在小教堂的門檻上,一動不動,墩墩實實,體寬與身高不相上下,如同某一偉人所言,底之平方,穿著那件一半紅一半紫的大氅,綴滿銀色鐘形花紋,尤其他那盡善盡美的醜相,民眾一眼便認出他來,異口同聲喊叫起來:
「是卡齊莫多,那個頂呱呱的敲鐘人!是卡齊莫多,聖母院那個響噹當的駝子!獨眼龍卡齊莫多!瘸子卡齊莫多!絶了!絶了!」
可見這可憐傢伙的綽號多如牛毛,隨便挑就是。
「孕婦千萬要當心!」學子們喊叫。
「想當孕婦的也得當心!」約翰跟着喊道。
婆娘們果真掩起臉孔來了。
「哎喲!這只醜八怪猩猩!」一個女人說。
「又醜又凶!」另一個女人道。
「真是惡魔一個。」第三個添上一句。
「我真晦氣,住在聖母院近旁,整夜整夜都聽到他在檐槽上轉來轉去的聲響。」
「還帶著成群的貓。」
「他總是在人家的屋頂上。」
「他從煙囪給我們施魔法。」
「前天晚上,他到我家的天窗上向我做鬼臉,我以為是個男人,差點沒把我嚇死!」
「我相信他是去赴群魔會的。有一回,他把一把掃帚丟在我家屋檐上了。」
「哎呀!駝子的醜臉!」
「哎喲!卑鄙的靈魂!」
「呸!」
男人卻個個欣喜若狂,拚命鼓掌。成為喧閙對象的卡齊莫多,一直站在小教堂門檻上,神情陰沉而莊重,任憑人家讚賞。
有個學子我想是羅班·普斯潘走到他跟前,對著他的臉大笑,未免湊得太近了。卡齊莫多只是把他攔腰抱起,輕輕一拋,把他從人群中扔到十步開外。他這麼幹,一言不發。
科珀諾爾君,驚嘆不已,也湊近去。
「他媽的!聖父啊!你是我平生所見過的最美的醜八怪。你不但在巴黎,就是在羅馬也配得當教皇的。」
說著說著,樂呵呵把手伸出去放在他肩膀上,看見卡齊莫多動也不動,又接下去說:「你是一個怪傢伙,我心裡癢癢的,真想跟你去大吃大喝一頓,哪怕要我破費一打嶄新的十二個圖爾銀幣也無所謂。你認為怎麼樣?」
卡齊莫多沒有應聲。
「媽的!難道你是聾子?」襪商說。
他確實是個聾子。
然而,他對科珀諾爾的親狎舉動不耐煩了,猛然一轉身,牙齒咬得咯咯響,把那個弗朗德勒大漢嚇得連忙倒退,像是一條猛犬招架不住一隻貓似的。
於是,科珀諾爾又恐懼又敬重,圍着這個怪物兜了一圈,半徑起碼有十五步距離。有個老嫗向科珀諾爾君解釋說,卡齊莫多是個聾子。
「聾子!」襪商發出弗朗德勒人特有的粗獷笑聲,說道。「他媽的!真是一個完美無缺的教皇。」
「嘿!我認識他。」約翰喊叫起來。他為了能就近看看卡齊莫多,終於從柱頂上滑下來了。「他是我哥哥副主教的敲鐘人。你好,卡齊莫多!」
「鬼人!」羅班·普斯潘說道。剛纔被他摔了一個跟斗,到現在全身還痠痛哩。「他出現,是個駝子;他走路,是個瘸子;他看人,是個獨眼龍;跟他講話,是個聾子。唉!他的舌頭哪裡去呢,這個波呂斐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