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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聖母院 - 18 / 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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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聖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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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珀諾爾從座位上命令一切,指揮一切,安排一切。在喧閙聲中,紅衣主教並不比格蘭古瓦好受一丁點兒,也狼狽不堪,推說有事要張羅,還得去做晚禱,遂帶著他的全部人馬,提前退場了。他駕到時,全場群眾激動不已,現在他離去,誰也無動于衷。唯有吉約姆·裡姆一個人覺察到主教大人的潰逃。民眾的注意力,有如太陽運行一般,始自大廳的一端,在正中停頓片刻,如今已移到另一端了。大理石桌子和錦緞看台曾有一度大好時光,現在該輪到路易十一小教堂了。打從這時起,可以在此肆意胡閙了。全場只有弗朗德勒人和賤民而已。

怪相競賽開始了。第一張露出窗洞的臉孔,眼皮翻起,呈現血紅色,嘴巴張開成血盆大口,額頭皺得像我們腳上穿的帝國騎兵式的靴子,大家一看,爆發出一陣難以抑制的狂笑,要是荷馬在世,聽了都會把這幫村鎮百姓當成神仙哩。話說回來,這座大廳不正是奧林匹斯山嗎,而這一點,誰都沒有格蘭古瓦筆下那可憐的朱庇特更清楚的了。接踵而來的是第二個、第三個,隨後又是一個,接着又再一個。笑聲,快活的跺腳聲,始終不絶于耳,並且一陣高過一陣。這情景給人某種飄飄然的特殊感覺,具有一種令人陶醉和迷惑的力量,只能意會,無法名狀,是難以向我們今天的讀者、我們沙龍的讀者言傳的。請諸位看官想象一下:一連串面相接二連三出現,形形色色,奇形怪狀,從三角形直至梯形,從圓錐體直至多面體,各種幾何圖形,不一而足;這一連串面相的表情,從憤怒直至淫蕩,凡人類的各種表情,應有盡有;這一連串面相所體現的年齡,從皺巴巴的初生嬰兒直至老紋縱橫的垂死老太婆,各種年齡都有;這種種面相還表現了一切宗教上的神怪幻影,從農牧神直至鬼王別西卜;還表現一切動物的側面形狀,從咧嘴至尖喙,從豬頭至馬面。請諸位看官想象一下,巴黎新橋的所有柱頭像,即在日耳曼·皮隆手下化為石頭的那些夢魘,個個復活過來,輪番走到您跟前,瞪着灼熱的眼睛,死死盯着您看;也想象一下,威尼斯狂歡節的各種各樣假面具,一個個接連出現在您的夾鼻眼鏡底下;總而言之,這是一個人間面相萬花筒!


  

縱情狂歡愈來愈弗朗德勒式了。倘若特尼埃作畫描繪,也只能給一個極不完整的印象而已。請諸位再想象一下薩爾瓦多·羅札所作的酒神節大戰的場面吧。什麼學子,什麼禦使,什麼市民,什麼男人,什麼女人,全不復存在;克洛潘·特魯伊甫也罷,吉爾·勒科尼也罷,「四個利弗爾」瑪麗也罷,羅班·普斯潘也罷,全無影無蹤了;只見一片烏煙瘴氣,放蕩不覊,一切全消失了。整個大廳只成了厚顏無恥、嬉戲胡閙的一個大熔爐,張張嘴巴狂呼亂叫,雙雙眼睛電光閃閃,個個臉孔醜態百出,人人裝腔作勢。一切都在吵吵嚷嚷,一切都在狼嚎狗叫。猙獰怪異的面孔,一張接一張來到花瓣格子窗洞,牙齒咬得咯咯響,真是有多少張怪面孔,就好比有多少根扔入熊熊烈火中的柴棒。從這翻滾沸騰的人群中,有如鍋爐中的蒸汽,冒出一種嘈雜聲,刺耳,尖鋭,淒厲,如同蚊蠅振翅那樣噓噓作響。

「哇!天殺的!」

「瞧一瞧那張臉孔!」

「一文不值!」

「下一個!」

“吉爾梅特·莫若爾皮,瞧瞧那個公牛頭,只差兩個角啦。

可別是你的老公麼!”

「又來一個!」

「畜生!這算什麼怪相呢?」

「嗬啦嘿!這是弄虛作假!只要露出他本來的面目就行了!」

「這個死鬼佩瑞特·加爾博特!虧她做得出來!」

「絶了!真絶!」

「悶死我了!」

「瞧這一個,耳朵都伸不出來了!」

等等,等等。

不過,也該給我們的老友約翰說句公道話。在這場群魔亂舞中,只見他還待在柱子頂端上,就像一個見鰼水手待在角帆上一般。他怒不可遏,身子亂擺亂動,嘴巴張得老大老大,發出一種人家聽不見的叫聲,倒不是人群的喧囂聲蓋過了它,儘管喧囂聲如何強烈,而是其叫聲大概達到了尖鋭聲可聞的極限,按照索弗爾的算法是一萬二千次振動,按照比奧的算法是八千次。

至于格蘭古瓦,起初一陣沮喪過去之後,又泰然自若了。


  
他挺直腰幹,不向厄運低頭,第三次對那班演員,對那些會說話的機器說:「繼續演下去!」接着便在大理石檯子前大步踱來踱去,甚至心血來潮,也想去小教堂的那個窗洞顯一下身手,哪怕只是為了向這幫忘恩負義的民眾做做鬼臉、討個開心也好。但轉念一想:「那可不行,這有失我們的顏面,別去計較了!我們要鬥爭到底!」他反覆告誡自己:「詩對民眾的影響力是巨大的,我要把他們拉回來。等着瞧吧,看誰壓倒誰,是怪相呢,還是文學?」

唉!只剩下他獨個兒觀看自己的大作了!

甚至比剛纔還更糟,他現在看到的只是眾人的脊背。

我說錯了。他剛纔在危急時刻徵詢過意見的那個頗有耐性的大胖子,依然面朝着戲台待在那裡。至于吉斯蓋特和莉葉娜德,早已逃之夭夭了。

這唯一的觀眾如此忠心耿耿,格蘭古瓦打從心底里深受感動,遂走近他跟前,輕輕搖了搖他的胳膊,並跟他說話,因為這位大好人靠在欄杆上有點睡着了。

「先生,謝謝您。」格蘭古瓦說道。

「先生,謝我什麼?」胖子打了一個呵欠,應道。

「我看得出來,是什麼使您感到厭煩。」詩人接著說。「是那嘈雜的吵閙聲使您無法自由自在地聽戲。不過,彆著急:您的大名將留芳萬代!請問尊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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