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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答得那麼肯定,根本沒有商討的餘地。雖然彭波契克的尊嚴受到了挫折,而且也無法提出抗議,但是他仍然不放過我,用眼睛狠狠地盯住我,彷彿這一切又是我造成的。在離開時,他還唸唸不忘用話來教訓我:「孩子!你要乖乖地在這裡,要為一手把你帶大的人爭光!」我的心裡還是七上八下,擔心着什麼時候他又會跑回來,又會站在大門外面考問我「七乘十六是多少?」不過,他沒有回來。
領着我的年輕小姐鎖上了大門,然後我們便穿過院子往裡走去。路是用石板鋪的,掃得很乾淨,只是在石板間的縫中長滿了小草。路上有一個通道和造酒作坊連在一起。通道上的幾扇木門都大開着,酒坊的所有門窗也都開着,所以一眼望去就能見到那高高的圍牆。酒坊空蕩蕩的,已經不再使用。這裡的風似乎比門外的風更加陰冷,並且發出尖厲的叫聲。裡外風聲連成一片,在酒坊敞開的門窗處竄進竄出,和狂風在海上航船帆索間的呼嘯聲不相上下。
她看到我凝視着造酒作坊,便對我說道:「孩子,現在那裡造出來的烈性啤酒,就是你全部喝光,也不會對你有半點兒傷害。」
「我想是這樣的,小姐。」我有些羞澀地說。
「最好還是不要在這裡釀酒,否則,造出來的酒也是酸的,孩子,你說對吧?」
「看上去是這樣,小姐。」
「現在根本沒有人想在這裡造酒,」她又說道,「酒已經造過了,不過這造酒的地方還得獃頭獃腦地待在這兒,一直到倒塌為止。至于烈性啤酒,地窖裡放了很多,多得可以把這一座莊園宅第淹掉。」
「小姐,這房子就叫作莊園宅第嗎?」
「孩子,這只是這房子的一個名字。」
「那麼,小姐,這房子有不止一個名字嗎?」
「還有一個名字,叫做沙提斯。這個詞不是希臘文就是拉丁文,不是拉丁文就是希伯萊文,或者全是,反正對我來說,不管是哪一個意思都一樣,那就是足夠。」
「足夠宅邸!」我說道,「小姐,這個名字可真奇怪。」
「是的,」她答道,「不過意思比這還多着呢。它的意思本來是指,無論是誰,一旦有了這所房子就足夠了,再不希求別的。我想,在從前的日子裡,人們一定是很容易滿足的。好了,孩子,不要閒蕩了。」
她左一聲右一聲叫我為「孩子」,既隨隨便便,又毫無禮貌,其實她自己的年齡和我也差不多。她看上去比我大得多,當然,作為一位姑娘,長得又漂亮,又沉靜迷人,似乎有二十來歲,儼然是一位女皇,對我懷着輕視是理所當然的。
我們通過一扇邊門走進屋子,因為那巨大的正門外鎖着兩根鐵鏈條。一進去,我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是那些過道都是漆黑的,只點着一支蠟燭,是剛纔她出來時放在那裡的。這時,她拿起蠟燭,我們一起走過了幾條過道,又踏上樓梯。一路上全是漆黑一片,只有這支燭光照着我們的路。
終於,我們走到一個房間的門口,她說道:「進去。」
我答道:「小姐,我跟在你後面走。」這不是因為懂禮貌,而是我有些膽怯。
她聽了我的話後答道:「孩子,你可別閙笑話;我可不進去。」然後,她便帶著點兒輕視的態度走開了,而且,更糟的是把蠟燭也隨身帶走了。
我感到渾身不舒服,多半還有些害怕。無可奈何,我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硬着頭皮敲門。我敲了門,裡面傳來聲音要我進去。我推門進去,發現這是一間相當大的房間,裡面燃點着許多支蠟燭,而白日的光輝一絲兒也看不到。根據陳設,我猜想這是一間化妝室,其中還有許多傢具不要說是幹什麼用的,我就連見也沒有見到過。最奇特別緻的是一張鋪着檯布的桌子,上面有一面鍍金的梳妝鏡。一眼見到,我就斷定它是一位貴夫人的梳妝台。
要不是因為我看到一位高貴的夫人坐在那裡,否則很難說我能一眼看出這是一張梳妝台。她坐在一張扶手椅上,一隻胳膊肘靠在梳妝台上,手支撐着她的頭。我從來沒有見到過這麼奇怪的夫人,恐怕以後也不會再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