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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說。我不再往下說了。我生怕他會把這輛混帳汽車撞得粉碎。再說,他又是那麼個容易為小事生氣的傢伙,跟他討論什麼事情可不是件愉快事兒。「你能不能在哪兒停一下,跟我喝一杯?」我說。
他並沒回答我。我揣摩他還在思索。我又問了他一遍。他是個挺不錯的傢伙。十分有趣。
「我沒時間喝酒,老弟,」他說。「你他媽的到底幾歲啦?幹嗎不在家睡覺呢?」
「我不困。」
我在歐尼夜總會門口下了車,付了車錢,老霍維茲忽然又提起了魚的問題。他確是在思考這問題呢。「聽著,」他說。「你要是魚,大自然母親就會照顧你,對不對?你總不會認為到了冬天,那些魚都會死去吧?」
「不,可是」「你他媽的說得對,它們不會死去,」霍維茲說著,就象只飛出地獄的蝙蝠似的,開着車一溜煙走了。他可以說是我一輩子遇到的最容易為一點小事生氣的傢伙。不管你說什麼,都會惹他生氣。
儘管時間已經這麼晚了,老「歐尼」還是擁擠不堪。絶大多數是大學預料和大學裡一些粗俗不堪的傢伙。几乎世界上的每一個混帳學校都比我進的那些學校放假早。這地方擠得差點兒連大衣都沒法存。可是倒靜得很,因為歐尼正在彈鋼琴。只要他在鋼琴邊坐下,便被看成是件神聖的事,其實老天爺,誰也不可能好得那樣。除我之外,約莫還有三對男女在等桌子,他們全都推推搡搡的,踮起腳尖,想看一眼歐尼彈鋼琴時的樣子。他的鋼琴前面放著一面混帳大鏡子,他身上照着極亮的聚光燈,因此在他演奏的時候,人人都能看著他的臉。他演奏的時候你看不見他的指頭只看見他那張寬闊的老臉。真是了不起。我不太記得我進去的時候他正在演奏什麼曲子,不過不管是什麼曲子,他卻真的把它糟蹋得一塌糊塗。他賣弄本領,傻里傻氣的把那些高音符彈得象流水一樣,還有其他許多油腔滑調的鬼把戲,我聽了真是厭惡極了。可是,你真該聽聽他彈完時聽眾的那陣聲音。你聽了準會作嘔。
他們全都瘋了。他們完全象電影院裡的那些痴子,見了一些並不可笑的東西卻笑得象魔鬼一樣。我可以對天發誓,換了我當鋼琴家或是演員或是其他什麼,這般傻瓜如果把我看成極了不起,我反而會不高興。我甚至不願他們給我鼓掌。他們總是為不該鼓掌的東西鼓掌。換了我當鋼琴家,我寧可在混帳壁櫥裡演奏。嗯,他一彈完,當每個人都在不要命地鼓掌的時候,老歐尼就從他坐著的凳子上轉過身來,鞠了一個十分假、十分謙虛的躬。象煞他不僅是個傑出的鋼琴家,而且還是個謙虛得要命的仁人君子。完全是假模假式我是說他原是那麼個大勢利鬼。可是說來可笑,他演奏完畢時,我倒真有點兒替他難受。我甚至都認為他已不再知道他自己彈得好不好了。這也不能完全怪他。我倒有點兒怪所有那些不要命地鼓掌的傻瓜你只要給他們一個機會,他們會把任何人寵壞。嗯,這又讓我心裡沮喪和煩悶起來,我他媽的差點兒都想取回我的大衣回旅館去了,只是時間太早,我不太想回去獨自獃看。
最後他們給我找了一個糟得不能再糟的桌位,靠着牆壁,前面還擋着一根混帳往子,望出去什麼也看不見。桌子又小,鄰桌上的人要是不站起來讓路他們當然從來不站起來,這班雜種你簡直得爬進你的椅子。我要了杯威士忌酒和蘇打水,這是我最愛喝的飲料,除了代基裡酒以外。你哪怕只有六歲,都能在歐尼夜總會要到酒,這地方是那麼暗,再說誰也不管你有多大年紀。哪怕你是個有吸毒癮的,也沒人管。
我周圍全是些粗俗不堪的人。我不開玩笑。在我左邊另一張小桌上,簡直就在我頭上坐著一個怪摸怪樣的男子和一個怪模怪樣的妨娘。他們跟我差不多年紀,或者也許稍稍比我大一點兒。說來真是好笑。你看得出他們都小心得要命,用慢得不能再慢的速度喝着少得不能再少的酒。我聽了一會兒他們的談話,因為我沒有別的事可做,他正在講給她聽當天下午他看的一場職業選手的橄攬球比賽。他把整場比賽裡的每一個混帳動作都給她講了我不開玩笑。我從來沒聽見過講話比他更膩煩的。你也看得出他的女朋友對這場混帳球賽甚至都不感興趣,可她的模樣兒長得甚至比他還要醜,所以我揣摩她也就非聽不可。真正的醜姑娘說來也真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