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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韋伯、音樂和鋼琴全都見鬼去吧!」她一面說,一面把樂譜扔到了房間的另一頭,「為什麼我就不會接連彈八個高半音呢?」
她交叉雙臂望着我們,一面頓着腳。
她臉漲得通紅,一陣輕微的咳嗽使她微微地張開了嘴。
「您看,您看,」普律當絲說,她已經脫下帽子,在鏡子前面梳理兩鬢的頭髮,「您又在生氣了,這又要使您不舒服了,我們最好還是去吃夜宵吧,我快餓死了。」
瑪格麗特又拉了拉鈴,然後她又坐到鋼琴前彈奏,嘴裡曼聲低吟着一首輕佻的歌。在彈唱這首歌的時候,她一點也沒有出錯。
加斯東也會唱這首歌,他們就來了個二重唱。
「別唱這些下流歌曲了,」我帶著一種懇求的語氣親切地對瑪格麗特說。
「啊,您有多正經啊!」她微笑着對我說,一面把手伸給我。
「這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您呀。」
瑪格麗特做了一個姿勢,意思是說:呵,我早就跟貞潔絶緣了。
這時納尼娜進來了。
「夜宵準備好了嗎?」瑪格麗特問道。
「太太,一會兒就好了。」
「還有,」普律當絲對我說,「您還沒有參觀過這屋子呢,來,我領您去看看。」
您已經知道了,客廳佈置得很出色。
瑪格麗特陪了我們一會兒,隨後她叫加斯東跟她一起到餐室裡去看看夜宵準備好了沒有。
「瞧,」普律當絲高聲說,她望着一隻多層架子,從上面拿下了一個薩克森小塑像,「我還不知道您有這麼一個小玩意兒呢。」
「哪一個?」
「一個手裡拿着一隻鳥籠的小牧童,籠裡還有一隻鳥。」
「如果您喜歡,您就拿去吧。」
「啊!可是我怕奪了您的好東西。」
「我覺得這個塑像很難看,我本來想把它送給我的女用人;既然您喜歡,您就拿去吧。」
普律當絲只看重禮物本身,並不講究送禮的方式。她把塑像放在一邊,把我領到梳妝間,指着掛在那裡的兩張細密肖像畫對我說,「這就是G伯爵,他以前非常愛瑪格麗特,是他把她捧出來的。您認識他嗎?」
「不認識。那麼這一位呢?」我指着另一幅肖像問道。
「這是小L子爵,他不得不離開了她。」
「為什麼?」
「因為他几乎破了產。這又是一個愛過瑪格麗特的人!」
「那麼她肯定也很愛他羅。」
「這個姑娘脾氣古怪,別人永遠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小L子爵要走的那天晚上,她像往常一樣到劇場去看戲,不過在他動身的時候,她倒是哭了。」
這時,納尼娜來了,通知我們夜宵已經準備好了。
當我們走進餐室的時候,瑪格麗特倚着牆,加斯東拉著她的手,輕聲地在和她說話。
「您瘋了,」瑪格麗特回答他說,「您很清楚我是不會同意您的,像我這樣一個女人,您認識已有兩年了,怎麼現在才想到要做我的情人呢。我們這些人,要麼馬上委身於人,要麼永遠也不。來吧,先生們,請坐吧。」
瑪格麗特把手從加斯東手裡抽回來,請他坐在她右面,我坐在左面,接着她對納尼娜說:
「你先去關照廚房裡的人,如果有人拉鈴,別開門,然後你再來坐下。」
她吩咐這件事的時候,已是半夜一點鐘了。
在吃夜宵的時候,大家嬉笑玩樂,狂飲大嚼。過不多久,歡樂已經到了頂點,不時可以聽到一些不堪入耳的髒話,這種話在某個圈子裡卻被認為是很逗樂的,納尼娜,普律當絲和瑪格麗特聽了都為之歡呼。加斯東縱情玩樂,他是一個心地善良的青年,但是他的頭腦有點糊塗。我一度真想隨波逐流,不要獨善其身,索性參加到這場如同一盤美餚似的歡樂中去算了。但是慢慢地我就同這場喧閙分離開來了,我停止飲酒,看著這個二十歲的美麗的女人喝酒,她的談笑粗魯得就像一個腳伕,別人講的話越下流,她就笑得越起勁,我心情越來越憂鬱了。
然而這樣的尋歡作樂,這種講話和喝酒的姿態,對在座的其他客人們似乎可以說是放蕩、壞習氣,或者精力旺盛的結果;但在瑪格麗特身上,我卻覺得是一種忘卻現實的需要、一種衝動、一種神經質的激動。每飲一杯香檳酒,她的面頰上就泛起一陣發燒的紅暈。夜宵開始時,她咳嗽還很輕微,慢慢地她越咳越厲害,不得不把頭仰靠在椅背上,每當咳嗽發作時,她的雙手便用力按住胸脯。
她身體孱弱,每天還要過這樣的放蕩生活,以此折磨自己,我真為她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