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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大笑起來,喊道;“您好,先生。我有多少年沒機會見到您了。謝謝您大駕光臨。我開始厭煩了,正想找人談談呢。您的朋友們在浪費時間。什麼驗明正身,什麼軍事法庭,這些規矩太費事了。要是我,就會直截了當。我這是在自己家裡,請您進來。怎麼樣,您對目前的事怎麼看?很古怪,對吧?從前有一位國王和一位皇后,國王就是國王,皇后就是法蘭西。
有人砍下國王的頭,將皇后嫁給了羅伯斯比爾,這位先生和夫人生下一個女兒,叫作斷頭台,明天上午我大概就要結識它了,我將十分高興,和見到您一樣。您是為這事來的吧?您是不是陞官了?您當了劊子手?如果這是一次簡單的友好拜訪,我心領了。于爵先生,您可能忘記什麼是貴族吧。那好,這裡就有一位貴族,就是我。您好好看看。他是個怪人,他相信天主,相信傳統,相信家庭,相信祖宗,相信父輩的典範,相信忠誠與正直,他對君主盡忠盡責,他尊重古老的法律,他相信美德與正義,他會高興地讓人槍斃您。請您坐下來,當然是坐在石地上,因為這間客廳裡沒有安樂椅。不過,在污泥裡生活的人坐在地上也無妨。我這樣說不是想冒犯您,因為我們稱作的污泥,就是您所謂的民族。您總不至于要求我高呼自由、平等、博愛吧?這裡原先是我家裡的一間房,從前爵爺們將鄉巴佬關在這裡,現在卻是鄉巴倫將爵爺關在這裡。這種幼稚無聊的事就叫作革命。再過三十六小時我大概就要被砍頭了,我看也沒有什麼不妥。不過,如果你們講點禮貌,本該把我的鼻煙盒拿給我,它在上面那間鏡子大廳裡,您小時在那裡玩耍過,還在我膝上蹦跳哩。先生,我告訴您一件事,您是戈萬,而且,奇怪的是,您血管裡流的是高貴的血,沒錯,和我一樣的血,這血使我成為體面人,卻使您成為無賴。各有各的特點。您會說這不能怪您,但也不能怪我吧。當然,有人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惡棍,這是由於他周圍的氣氛。在我們這個時代,人們做事輕率,革命像是蕩婦。你們所謂的罪大惡極者其實最清白無辜。一群傻瓜!首先就是您。請允許我向您表示佩服。是的,像您這樣的小伙子,在國內是有身份的貴族,可以為高尚事業拋灑高貴的血,您是這個戈萬塔的子爵、布列塔尼王公,可依法成為公爵,還可繼承法蘭西重臣的爵位,這是凡有常識的世人夢寐以求的,但您卻樂於成為現在這個樣子,所以敵人把您看作無賴,朋友把您看作傻瓜。對了,替我向西穆爾丹神甫先生致意。”
侯爵從容不迫地侃侃而談,像素有教養的人那樣心平氣和,眼光明亮而安詳,兩手插在小口袋裏。他停頓了一下,長長地吸一口氣又接著說:
「我不向您隱瞞,我曾儘力想殺死您,三次親自將炮口對準您。我承認這有點失禮,可是,以為在戰爭中敵人會向我們討好,那才是輕信胡言亂語呢。我們在打仗,我的侄孫先生。到處是燒殺。國王也被殺了。多美妙的世紀!」
他稍稍停頓,又說:
「當初要是把伏爾泰吊死,送盧梭去服苦役,那麼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呵!文人是多大的禍害!你們責怪君主制什麼呢?不錯,皮塞爾神甫①被送回科爾比尼修道院,但他可以挑選馬車,還可以在路上耽擱;至於你們的蒂通先生②,對不起,他行為放蕩,在參加巴裡斯副祭事的聖蹟以前還逛妓院,他從樊尚城堡被押到皮卡爾底的阿姆城堡,那地方確實相當糟,所以你們不滿,我還記得,當時我也喊叫,和你們一樣傻。」
①原為法官,後為神甫,因反對宮廷與僧侶而入獄一六五五-一七四五。
②法國作家一六七七-一七六二。
侯爵拍拍口袋彷彿在找鼻煙盒,接着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