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兄弟並肩走,穿過苜蓿田,苜蓿花香氣沁人。途中兩人默默無語,強壯的人都是用比言語更富表現力的語言溝通。此時惟一的聲音就是艾迪口袋中三十五分錢互相碰撞的聲音。
突然,艾迪扯住勞倫斯。「走這條路。」他指着右邊的路。
「但回家要走這條路呀!」
「我知道。我們進城去吃冰淇淋蘇打。」艾迪說:「草莓冰淇淋蘇打。」
阿芒地拉多酒桶【美國】 愛倫·坡
愛·倫坡(
1809~
1849)美國短篇小說作家、詩人,也是評論家。以描寫神秘與恐懼的故事著稱于世,「殮房謀殺案」TheMurdersinRueMorgue(
1841)和「被竊的信」PorloinedLet-ter(
1844)是偵探小說的典範。
弗多拿托傷害我已不止一千次了,我已忍無可忍,他竟然又敢對我無禮,我發誓要報復。
你既然瞭解我的個性,總不會以為我只是擺擺架勢而已。我一定報復,這主意絶對打定了---但另一個決定也非常絶對,那就是我絶不輕易冒險。我不能只顧懲罰他而使自己反受懲罰。做壞事要免罰,報復要徹底,要把對方一舉打垮。另外,就是設法別讓對方覺得你做的是壞事。
你必須瞭解,無論是言語或行動,我一直儘量不讓弗多拿托懷疑我的友善。我像以前一樣,對他笑臉相迎,他不知我現在的微笑,是起因于想到宰他作祭品的大限快到了。
這個弗多拿托雖然其他方面是個值得尊敬甚至敬畏的人,但卻有個弱點:一談起品酒功夫,他就非常自傲。本來意大利人就很少具有鑒賞家的精神,他們的熱情多半跟着時機走---遇到英國及澳洲富豪就敲兩下竹杠。對於繪畫藝術,弗多拿托一如他的同胞,不過對於陳年老酒,他是真的內行。在這方面,我與他是不相上下;我對意大利葡萄酒功夫尤其獨到,只要聽到有這種酒,我總是儘量收購。
嘉年華會的狂歡達到高潮的某日黃昏,我遇到了我的朋友。他向我打招呼,親熱得有點過分,因為他酒喝多了。他一身嘉年華的雜彩打扮:緊身雙條紋衣褲,圓錐形的帽子,頂上繫著鈴鐺。看到他我是那樣的高興,跟他握手握得難分難捨。
「我親愛的弗多拿托,碰見你真巧,你今天的氣色好極啦!我剛剛弄到一大桶據說是阿芒地拉多酒,但我卻品嚐不出真假。」
「怎麼可能?」他說:「阿芒地拉多酒?一大桶?不可能吧!尤其在這嘉年華會期間。」
「我品嚐不出來,卻又傻得照阿芒地拉多酒的價格付清了酒錢,也沒向你討教討教,我想找你並不容易,又怕失掉這筆好交易。」
「阿芒地拉多酒!」
「我品嚐不出真假。」
「阿芒地拉多酒!」
「我急着要確定一下。」
「阿芒地拉多酒!」
「我想你沒有空,所以要去找魯曲希。除了他以外沒有人會辨別酒的真假。他會幫我品......」
「魯曲希品嚐不出阿芒地拉多酒和雪梨酒的區別。」
「但有些笨蛋說他的舌頭比得上你的。」
「來吧,我們走!」
「去哪兒?」
「你家的地窖。」
「朋友,那不行;不能因為你脾氣好,我就勉強你,我看你還有事,魯曲希......」
「我沒事,走吧。」
「還是不行,朋友,你雖沒事,但我看你傷風很厲害,地窖裡又寒又濕,石壁上都長了一層硝石苔。」
「沒關係,走,傷風不算什麼,阿芒地拉多酒!你一定被他們當傻瓜吃了。至于魯曲希,他分不出阿芒地拉多酒與雪梨酒。」
弗多拿托說著就來扶我的手臂,我慢慢戴上黑絲面具,把身上的短斗篷仔細拉攏扣好,使得他頻頻催促,急着要到我家裡。
家裡僕人都不在,他們也溜去狂歡了。我說過要到天亮才回來,要他們守在家裡。我當然明白,有這麼一道命令,只要我一轉身,準是一個接一個溜得精光。
我拿了兩支火炬,一支給弗多拿托,帶他穿過幾個套房,到達通往地窖的拱道,再走下一座螺旋長梯,並叫他小心跟着,我們終於到了長梯底下,一同站在潮濕的地面上,這就是孟德利梭家族的墓窖。
我的朋友腳步有點搖晃,帽頂的鈴鐺一步一響。
「大酒桶呢?」他問。
「還在裡面。你看牆上那些白光閃閃像蜘蛛網的東西。」我說。
他轉身向我凝視,兩顆濕潤的眼球醉醉的。
他終於問道:「硝石?」
「不錯,硝石。」我回答道:"你害咳嗽多久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我可憐的朋友好一陣子答不出話來。
「沒關係。」他總算能說話了。
「算了,」我斷然說:「我們回去吧!你的健康要緊。你是財富、敬重、欽羡、關愛、快樂樣樣具備的人,就像我以前一樣。你要是有個差錯,別人會惦念你,我就無所謂了。我們回去吧!你要是病倒了,我負不起責任。而且,反正魯曲希......」
「夠了,夠了,這一點咳嗽算什麼;死不了的,哪裡就這麼不中用了。」
「也對,也對,我不是故意要嚇你,但應該小心的地方還是小心點好。喝口美杜克酒吧,可以擋擋濕氣。」
我就地從一長排美杜克酒中抽出一瓶,敲掉瓶頭。
「喝吧。」我把酒遞過去。
他向酒瓶瞄了一眼就接過去舉向唇邊,但又停下來熱情地向我點點頭,帽頂上的鈴鐺跟着響了兩下。
「為四周在地下安息的乾一杯。」他說。
「為你的長生不老乾一杯。」
他又扶着我的手臂,繼續向前走去。
「這地窖重重疊疊,深得很嘛。」他說。
「孟德利梭家族過去是望門豪室。」我回答道。
「我不記得你家的紋章是什麼樣的花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