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艾迪說:「我不會碰你的爛船。走吧!你......」再次對勞倫斯說。
「膽小鬼!膽小鬼!」納森又跳上跳下地咆哮着,直到兩兄弟穿過那片苜蓿田聽不到他的叫聲為止。艾迪走在前頭,他的臉緊繃著,嘴因羞辱痛苦而皺着。他用力踏着苜蓿花,好像跟它們有仇,急欲摧毀它們的樣子。
勞倫斯垂頭喪氣地拿着鞋子跟在十尺後。他的頭髮仍然棕紅油亮。
「膽小鬼!」艾迪喃喃自語,聲音卻足夠讓身後的人聽見。「膽小鬼!膽小鬼!跟花一樣,而他卻是我的親弟弟。」他覺得很不可思議。「打死我我也不願被叫做膽小鬼。我寧願他們先把我的心挖出來算了。我的親弟弟像朵花一樣膽小!只要賞他一拳,給他點苦頭就好了,而他卻獃獃的站着,任由穿破褲子的孩子嘲笑。鋼琴家勞倫斯!別跟我說話!你這一輩子永遠別想再跟我說話!」
兩兄弟在極度悲傷之下回到家,傷心得流不出眼淚。雖然身體只距離十尺,心卻隔着十萬八千里。
艾迪直接往葡萄架下的長凳躺下。勞倫斯臉色蒼白地看著他,然後轉身進屋子。
艾迪俯躺着,嘴咬着手指頭以止住淚水。但終究止不住,眼淚順着他的臉掉在土上。掉在葡萄紮根的黑色軟土上。
「艾迪!」
艾迪連忙翻身,擦掉眼淚。勞倫斯站在他身旁,手戴着鹿皮手套。「艾迪!」勞倫斯無視于艾迪的淚水,繼續說:「你跟我來好嗎?」
艾迪悄悄地站起來,但他內心深處有個愉悅的聲音使他淚水又再度滑下來。他趕上勞斯倫,並肩穿過苜蓿田。當他們輕快的腳步走過時,苜蓿花毫髮無傷。
艾迪敲着農夫家門,猛敲三下,戰鼓已響。
納森開門,滿腹狐疑地問道,「要幹嘛?」
「不久前,」艾迪以正式的口氣說:「你向我弟弟挑戰,現在他已經可以打了。」
納森看著勞斯倫,他挺直地站着,雙唇緊閉成一直線,兩手緊握成拳。納森準備關門並說:「他原先是有這機會的。」
艾迪堅持不讓他關門,「是你提出挑戰的!」他禮貌地提醒納森。
「那麼,他那時候就該接受了啊!」納森堅持着。
「來吧!」艾迪几乎是請求他了,「原先你想打一架的。」
「那是從前,現在我想關門了。」
「你不能這樣子,」艾迪絶望地大叫:「是你先提議的。」
納森的爸爸出現了,他冷冷地打量外頭,「發生什麼事?」他問。
「不久之前,」艾迪說得很急,「這個男孩提出要求想跟這個男孩打一架。」他的手指先指納森,再指向勞倫斯。「現在,我們接受挑戰。」
農夫看著他兒子,「怎樣?」
「他原本有機會的。」納森不滿地抱怨着。
「納森現在不想打架了!」農夫對艾迪說:「離開這兒!」
勞倫斯走向納森,直望入他的眼睛說:「膽小鬼!」
農夫立刻將納森推出門外,命令道:「打他!」
「我們可以到森林裡較量一下,」勞倫斯說。
「把他打扁,勞倫斯。」勞倫斯和納森開始往森林走,他們禮貌地保持五碼的距離。艾迪靜靜地看他們倆消失在森林中。
農夫重重地坐在玄關上,背靠着柱子,很悠閒的樣子。
「坐呀!」農夫說:「你永遠無法預測孩子要打多久的。」
兩人靜悄悄地看著那片遮住戰場的樹林,微風輕拂樹梢,棕樹幹在午後投下無數的影子。一隻小鷹懶散地在田野中滑行,農夫毫無敵意地看著小鷹。
「將來有一天,」農夫說:「我要送把槍給我兒子。」
「那是什麼?」艾迪問。
「小鷹。你從都市來的,是嗎?」
「是的。」
「你在都市裡看過這種東西嗎?」
「沒有。」
農夫反射性地吐了一口氣。「將來我要搬到城裡住,這年頭住在鄉下很沒意思。」
「嗯!我不知道,」艾迪說:「鄉下很不錯,有很多可以說的。」
農夫點點頭,在心裡考慮着這件事。「你認為你弟弟可以擺平我兒子嗎?」
「可能。」艾迪說:「我弟弟很凶,每個月起碼要打十幾次架,孩子們都嚇得哭着回家。」艾迪幻想著,「記得有一次,勞倫斯一下對付三個小孩,半個小時之內,把那些孩子的鼻子都打破了。只用半個小時!使出精彩的左勻拳,一、二、碰!就像這樣,打中了他們的鼻子。」
「喔!不過,他無法打傷納森的,」農夫大笑,「他的鼻子再怎麼打也打不壞。」
「我弟弟很有天分,」艾迪驕傲地說:「他彈鋼琴,你該聽聽看,他是個相當好的鋼琴家。」
「那麼小的孩子!」農夫很讚歎地說:「納森什麼也不會。」
遠處樹影朦朧出現了兩個靠得很近的身影,慢慢地走出了樹林,走進陽光。農夫和艾迪雙雙站起來。兩名戰士很虛弱地走近了,雙手垂掛在身側。
艾迪先看看納森,他的嘴唇流血,額頭腫了一大塊,耳朵是血紅色的。艾迪滿意地笑了。他慢慢走向勞倫斯。勞倫斯頭抬得高高的,卻傷痕纍纍,頭髮全糾纏在一起,一隻眼睛半閉,鼻青臉腫。
勞倫斯不時用舌頭舔着流下來的鼻血。他的衣領破了,褲上沾滿了林子裡的泥土,膝蓋上都是淤血和破皮,但他另外一隻眼睛卻閃着光榮、毫不屈服的亮光。
「可以回家了嗎?艾迪。」勞倫斯說。
「當然。」艾迪輕拍勞倫斯的背,然後轉身對農夫說:「再見!」
「再見。」農夫叫着,「要划船,隨時都可以跳上船。」
「謝謝。」
艾迪等着和納森握手的勞倫斯。
「晚安,」勞倫斯說:「這一架真有意思。」
「是啊!」納森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