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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白玉說:「可憐的朋友,你難道看不見這個壞蛋還要故弄玄虛和你嚼舌,來引起你的脾氣叫你快點死嗎?」
「你不用多說了,」發愁的魯士丹說:「對於你,我並不比對於他滿意一些;至少他把他從前害我的意思從速告訴了我,而你呢,自稱照顧我,卻一點什麼事也沒有給我做。」
「我為這件事很生氣。」那個好司命神說。
「我也一樣,」這個命在垂危的人說:「那裡面,我有些事情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那個可憐的好司命神說。
「我一會兒就可以得着指導了。」魯士丹說。
「這就是我們將來會看見的事。」白玉說。
後來一切都消滅了。魯士丹仍然在他父親家裡,他並沒有走出家裡的門,而且在自己床上睡了一個鐘頭。
他驀地一下驚醒了,渾身是汗,滿肚皮的疑惑;他摸摸自己,便叫人,便打鈴。他的貼身侍從白玉跑過來了,頭上戴着睡帽,並且打着呵欠。
「我死了嗎?我還有性命嗎?」魯士丹喊着,「伽石米爾的那位美貌郡主得救了嗎?」
「爵爺做夢嗎?」白玉冷靜地這樣回答。
「唉!」魯士丹高聲說:「野蠻的烏木帶著他四隻翅膀變成了什麼東西呢?叫我那樣悲慘地死了一回的就是他。」
「侯爺,他在樓頂上打呼,我沒有叫醒他,您要我叫他下來嗎?」
「窮凶極惡的東西,我一共被他害了六個月;引我到那個在命裡注定的伽布爾會場去的就是他;替我仿造那粒送給郡主的金剛鑽也是他;我的旅行,郡主的死,我在這種花朵般的年紀裡受了鏢傷,這三件事的惟一原因也就只有他。」
「請你放心呀!」白玉說:「您從沒有到伽布爾去過。也沒有什麼伽石米爾的郡主;他父親僅僅只有兩個男孩子,現在都在中學裡讀書。您從沒有什麼金剛鑽;那位郡主不能夠死,既然她本沒有生;並且您的身體是很好而又很好的。」
「怎樣!你在伽石米爾王的床邊陪伴我的屍首,那件事難道是假的嗎?你難道沒有向我招認,說是為了替我擔保種種倒運,你做過鷹,做過象,做過花驢子,做過喜鵲並且做過醫生嗎?」
「爵爺,您夢見了這些話,」白玉說:「在夢裡,我們的觀念不像在醒的時候一樣聽我們的話喲。上帝曾經要這一大串觀念在您的腦袋裏面經過,叫您顯然得些可以利用的教訓。」
「你譏誚我,」魯士丹說:「我睡了多少時候呢?」
「爵爺,您不過睡了一個鐘頭。」
「既然如此,你的議論就太不通了,你想在一個鐘頭的光陰裡,我怎樣能夠到伽布爾的會場玩半年回來:又到伽石米爾去,又有我和郡主以及巴爾巴布人三個人的死呢?」
「爵爺,世上再沒有比這個更容易更尋常的事,你可以用更少的時間,實在地能夠在地球上繞一周,並且得到更多的奇遇。」
「您難道不能夠在一個鐘頭之內,看完扎勞司特拉寫的那部波斯史略嗎?然而這部史略包含八十萬年。其中的事變,一件跟着一件在一個鐘頭之內,都從您的眼底下經過;所以您可以知道,諸神要把這些事聚攏在一個鐘頭的光陰裡,如同這些事展開在八十萬年的光陰裡一樣容易;這就是同樣的事呀。您想得到光陰的輪子是隨着那根其長無限的軸旋轉的嗎?在這個廣大無邊的輪子的下面,有一群數不清楚的多多少少的輪子,一個包着另一個;中心點的那一個是小得看不見和觸不着的,於是它在那個廣大無邊的輪子剛好只旋轉一周的時間裡,已經旋轉了數不盡次數的圈子了。所以這是明明白白的:凡是一切的事變,自從創世以至世界的末日;都能夠一件接着一件,在不到一秒鐘的十萬分之一的時間裡發現出來,並且我們還可以說事情是這樣的。」
「這些話我一點也不懂。」魯士丹說。
「倘若您願意,」白玉說:「我有一隻鸚鵡,它可以叫您容易地懂這件事。它生於洪水以前,曾經在那只方舟裡蹲過;它看見過許多事;然而它只有一歲半;它可以給您述說他的歷史,那是很有味的。」
「快點去取您這只鸚鵡來罷,」魯士丹說:「它可以叫我開心到我再睡着的時候為止。」
「它現在在我那個出家做尼姑的姐姐那裡,」白玉說:「我去取了來,您一定滿意它喲!它的記憶力真得靠得住;它只簡單地說,並不時時刻刻設法去顯出些意識,也不說廢話。」
「真好,」魯士丹說:「我正愛聽這類的故事。」
有人給他取了那鸚鵡來,它便這樣說:―――請注意:伽特菱華苔小姐從來沒有在她亡兄―――安端華苔先生,本篇的作者―――書包裡,找到這鸚鵡的歷史。對於這鸚鵡所經歷過的時代而言,這是很可惜的事。
賈里奧心理研究①【法國】 福樓拜
福樓拜(
1821~
1880)法國作家。作品有《狂人回憶錄》、《薩朗波》、《聖安東尼的誘惑》等,作品文字精煉,是法國近代散文的典範
第一
我不眠之夜的回憶是屬於我的!我可憐的瘋子般的夢想是屬於我的!我的好朋友小魔鬼們,你們都來吧!你們都來吧!夜晚你們在我的腳邊跳躍,在窗玻璃上奔跑,攀上天花板。你們有紫色的、綠色的、黃色的、黑色的和白色的,長着長長的翅膀,和長長的鬍子,翻動房間裡的隔板,和房門上的金屬配件,而你們的氣息從淺綠色的嘴唇裡吹送出來,把顯得黯淡的燈弄得搖晃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