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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絲洛娃同女販講好價錢,買了幾個鷄蛋、一串麵包圈、幾條魚和幾個新鮮小麥麵包,放進袋子裡;謝基尼娜在同女販算帳、付錢。這時犯人們不再說話,紛紛站好隊。押解官走出來,在出發前對犯人作最後一次訓話。
一切都照規定辦理:清點人數,檢查鐐銬,把犯人排成雙行,一對對用手銬鎖在一起。但突然響起軍官的怒斥聲、打人的響聲和孩子的哭聲。人群裡頓時靜了下來,接着發出低低的埋怨聲。瑪絲洛娃和謝基尼娜向喧閙的地方走去。
二
謝基尼娜和瑪絲洛娃走到喧閙的地方,看到這樣的景象:一個留很長淡黃小鬍子的強壯軍官,皺着眉,左手揉着打犯人耳光打痛的右手掌心,嘴裡不停地罵著不堪入耳的粗話。他面前站着一個剃陰陽頭的瘦長男犯人。這犯人身穿一件短囚袍,下身穿一條更短的褲子,一隻手擦着被打得出血的臉,另一隻手抱著一個尖聲啼哭的包圍巾的小女孩。
「我要教訓教訓你這個……」那軍官罵了一句粗話,「叫你懂得頂嘴的滋味……」他又罵了一句。“把孩子交給婆娘們。
快戴上手銬,”他吆喝道。
原來那犯人是個被村社判處流放的農民,他的妻子在托木斯克得傷寒病死了,給他留下了小女兒,他一路上就得抱著她走。押解官下令給他戴上手銬,他說要抱孩子至
1284)。認為宇宙永恆存在,否認個人靈魂不朽;主張雙重,不能戴手銬。押解官本來就不高興,一聽這話更加火冒十丈,便動手毒打這個違抗命令的犯人。①
①這事在德·阿·李涅夫所著的《押解》一書中有描寫。——托爾斯泰注。
對面站着一個押解兵和一個留黑色大鬍子的男犯。這個男犯一隻手戴着手銬,陰鬱地皺着眉頭,一會兒看看押解官,一會兒看看那個挨打的抱孩子犯人。押解官再次命令押解兵把小女孩抱走。犯人們的埋怨聲越來越響。
「從托木斯克起從沒叫他戴過手銬,」後排裡傳出一個沙啞的聲音。
「又不是狗崽子,是個娃娃呀。」
「叫他拿這小妞兒怎麼辦?」
「這樣是違反法律的,」另一個人說。
「這話是誰說的?」那押解官彷彿被蛇咬了一口,向人群撲去,嘴裡嚷道。「我要讓你懂得什麼叫法律。是誰說的?是你?是你?」
「大家都在說。因為……」一個矮個兒、闊臉膛的男犯說。
他還沒有把話說完,押解官就左右開弓朝他的臉打去。
「你們要造反啦!我要讓你們嘗嘗造反的滋味。我要把你們象狗那樣統統斃掉。上級知道還會感謝我呢。把小妞兒帶走!」
人群不再作聲。一個押解兵奪下拚命啼哭的小女孩,另一個給順從地伸出手的犯人戴上手銬。
「把她抱給娘們去,」押解官對押解兵嚷道,整了整掛軍刀的皮帶。
小女孩掙扎着從圍巾裡伸出小手,不停地尖聲啼哭,臉漲得通紅。謝基尼娜從人群裡出來,走到押解兵跟前。
「軍官先生,這娃娃讓我來抱吧。」
押解兵抱著小女孩站住了。
「你是什麼人?」押解官問。
「我是個政治犯。」
謝基尼娜美麗的臉蛋和她那雙好看的金魚眼睛,顯然對押解官起了作用(他在接收犯人時已見過她)。他默默地對她瞧了瞧,彷彿在權衡什麼似的。
「我都無所謂,你要,就抱去好了。你可憐他們不要緊,可是萬一跑掉一個人,叫誰負責呢?」
「他抱著娃娃怎麼跑得掉?」謝基尼娜說。
「我可沒工夫跟你們磨嘴皮子。你要,就抱去吧。」
「您說給她嗎?」押解兵問。
「給她。」
「你來,到我這兒來!」謝基尼娜召喚着,竭力把小女孩叫到自己身邊。
小女孩卻從押解兵懷抱裡向父親探過身去,仍舊尖聲啼哭,不肯到謝基尼娜那邊去。
「您等一下,謝基尼娜,瞧她會到我這兒來的,」瑪絲洛娃從口袋裏取出一個麵包圈,說。
小女孩認得瑪絲洛娃,看見她和麵包圈,就向她走去。
一場風波就這樣過去了。這時大門已打開,犯人們走到門外排好隊。押解兵重新清點人數。大家把口袋放到大車上,捆在一起,又讓體弱的人上車。瑪絲洛娃抱著小女孩,走到女犯隊伍里,站在費多霞旁邊。西蒙松一直注視着剛剛發生的事,這時大踏步向軍官走去。軍官剛把事情安排好,準備跳上他的四輪馬車。
「您這樣做不對,軍官先生,」西蒙松說。
「回隊伍里去,不關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