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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找警察。』我爹是個通情達理的老頭兒。他說:『慢着,老太婆,這小娘們還是個娃娃,她自己也不知道干的是什麼,咱們得原諒她。說不定她會明白過來的。』可是有什麼用,我媽一句話也聽不進去。她說:『要是咱們把她留下,她就會把咱們象蟑螂那樣統統毒死的。』大哥,她說完就跑去找警察,警察一下子衝到我們家裡……一下子就把證人都傳了去。”
「那麼,你當時怎麼樣呢?」花匠問。
「我嗎,大哥,肚子痛得直打滾,嘴裡吐個不停,吐得五臟六腑都翻過來,一句話也說不出。我爹馬上套好車,叫費多霞坐上去,就趕到警察局,又從警察局到法官那兒。她呢,大哥,一開頭就全部認了罪,後來又向法官一五一十招供了。她從什麼地方弄到砒霜,怎樣把它揉進餅裡。法官問她:『你為什麼要幹這樣的事?』她回答說:『因為我討厭他唄。我情願到西伯利亞去,也不願跟他一塊兒過。』她這是說不願跟我一塊兒過,」塔拉斯笑着說。「她就這樣完全認了罪。不消說,她被關進牢裡。我爹一個人回來了。這時正好是農忙時節,我們家的婆娘只我媽一個,她又沒有力氣。我們合計了一下,該怎麼辦,能不能取個保把她保出來。我爹去找一個長官,不成,又去找一個,還是不成。他一口氣找了總有五個長官。我們打算不再奔走,不料碰到了一個人,是官府裡的一名小官。那傢伙可機靈了,真是天下少見。他說:『給我五個盧布,我就把她保出來。』我爹同他講價錢,結果講定三個盧布。好吧,大哥,我就把她織的土布押出去,把錢給了他。他拿起筆來這麼嚓嚓一寫,」塔拉斯拖長音說,彷彿講到開槍似的,「一下子就寫好了。我當時已經起床,就親自駕車去接她。大哥,我這就來到城裡。我把我那匹母馬拴在客店裡,拿起公事,一口氣走到監獄。他們問我:『你有什麼事?』我就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說我老婆關在你們這裡。他們問我:『你有沒有公事?』我就馬上把公事遞給他。他看了一下,說:『你等一等。』我就在一條長凳上坐下來。太陽已經過頭頂了。有個長官走出來問:『你就是瓦爾古肖夫嗎?』我說:『我就是。』他說:『好,你把她領回去吧。』他們立刻把牢門打開。她穿著自己的衣服,整整齊齊的,被押了出來,我就說:『行了,咱們走吧。』她卻問我說:『你難道是走來的嗎?』我說:『不,我是趕車來的。』我們一起走到客店,算清了帳,把馬套上車,把馬吃剩下來的乾草鋪在車上,上面再蓋一塊麻布。我老婆坐到車上,紮上頭巾。我們就坐車回家。她一路上不開口,我也不作聲。直到快到家了,她才問:『那麼,媽沒事吧?』我說:『沒事。』她又問:『那麼,爹沒事吧?』我說:『沒事。』她對我說:『塔拉斯,我幹了傻事,你原諒我吧!我自己也說不出,怎麼會幹出這樣的事來。』我就說:『還說這些幹什麼,我早就原諒你了。』我也就不再說什麼。我們一回到家裡,她就在我媽面前下了跪。我媽說:『去求上帝寬恕吧!』我爹跟她打過招呼說:『幹嗎再提那些舊事。好好過日子吧。眼下也沒有工夫說那些,該下地收莊稼了。在斯科羅德諾耶那裡,那塊上過肥的黑麥地,上帝保佑,長勢可好了,鐮刀都插不進去,麥穗同麥穗糾結在一起,都倒在地裡。得收割了。明天你就跟塔拉斯一起去割吧。』大哥,她就立刻動手幹活。她幹得可賣力了,簡直叫人吃驚。當時我們家租了三畝地,上帝保佑,黑麥也罷,燕麥也罷,都是少見的好收成。我割麥,她打捆,要不我們倆就一起割。我幹活利索,幹什麼都錯不了。她呢,不論幹什麼活,比我還利索。我老婆年紀輕,手腳靈活,渾身是勁。大哥,她幹活簡直不要命,我只好勸她停一停。我們幹完活回家,手指頭都腫了,胳膊痠痛,該歇一會兒才是,可是她晚飯也不吃,就跑到倉庫裡,去打第二天用的草繩。她可真是變了樣!」
「那麼,她跟你親熱了嗎?」花匠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