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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得留點兒神。是不是真的完了?」警官問。
「到這地步,錯不了,」醫士說,不知為什麼拉拉死人的襯衫把他的胸脯蓋住。「我打發人去找馬特維·伊凡內奇,讓他來瞧瞧。彼得羅夫,你去一下!」醫士說著,從死人旁邊走開。
「把它抬到太平間去,」警官說。「你回頭到辦公室來一下,簽個字,」他對那個一直跟住犯人的押解兵說。
「是,」押解兵回答。
那幾個警察抬起死人,又把他抬下樓。聶赫留朵夫想跟他們去,可是瘋子把他攔住了。
「您該沒有參加他們的陰謀吧,那麼給我一支菸抽!」他說。
聶赫留朵夫掏出一盒煙,遞給他。瘋子揚起眉毛,急急地講起來,他們怎樣用種種提示法折磨他。
「他們全都跟我作對,用妖術折磨我,把我搞得好苦……」
「對不起,我還有事,」聶赫留朵夫說,沒有聽完他的話就走到院子裡,想看看他們把死人抬到哪裡去。
那幾個警察抬着死人穿過院子,剛走進地下室的門。聶赫留朵夫想走到他們那邊去,可是被警官攔住了。
「您要幹什麼?」
「不幹什麼,」聶赫留朵夫回答。
「不幹什麼,那就走開。」
聶赫留朵夫服從了,向他僱的那輛馬車走去。車伕在打瞌睡。聶赫留朵夫把他叫醒,又坐上馬車到火車站去。
馬車走了不到一百步,聶赫留朵夫看見迎面又來了一輛大車,由持槍的押解兵押送着。車上也躺着一個犯人,顯然已經斷氣了。那犯人仰天躺在大車上,留着黑色大鬍子,剃得光光的腦袋上覆着一頂薄餅般帽子,那頂帽子已經滑到鼻子上。大車每顛動一下,他的腦袋就搖晃一下,撞在車板上。大車的車伕穿著大皮靴,在大車旁邊走着趕車。後面跟着一個警察。聶赫留朵夫拍拍他的車伕的肩膀。
「瞧他們搞的!」車伕勒住馬說。
聶赫留朵夫跳下馬車,跟着那輛大車走去,又經過站崗的消防隊員,走進警察分局的院子。這時候,院子裡的消防隊員已洗好車子,走開了。只剩下又高又瘦的消防隊長。他戴着鑲藍帽圈的帽子,雙手插在口袋裏,嚴厲地瞧著一匹由消防隊員牽來的頸部膘很厚的淺黃色公馬。公馬的一條前腿有點瘸,消防隊長生氣地對站在旁邊的獸醫說著話。
警官也站在這裡。他看見又拉來一個死人,就走到大車旁邊。
「從哪兒拉來的?」他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問。
「從老戈爾巴朵夫街運來的,」警察回答。
「是犯人嗎?」消防隊長問。
「是,長官。」
「今天第二個了,」警官說。
「哼,真不象話!天氣也實在太熱了,」消防隊長說,接着轉身對那個牽着淺黃馬的消防隊員嚷道:「把它牽到拐角那個單馬房裡去!我要教訓教訓你這狗崽子,你把這些好馬都弄殘廢了,它們可是比你這混蛋值錢多了。」
這個死人也象剛纔那個一樣,由幾個警察從大車上搬下來,抬到候診室。聶赫留朵夫象中了催眠術似的跟着他們走去。
「您有什麼事?」一個警察問他。
他沒有回答,仍舊往他們送死人的地方走去。
瘋子坐在床鋪上,拚命吸着聶赫留朵夫送給他的紙煙。
「啊,您回來了!」他說著哈哈大笑。他一看見死人,就皺起眉頭。「又來了,」他說。「我都看膩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是嗎?」他帶著疑問的微笑,對聶赫留朵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