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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雷斯蒂埃驚愕不已,說道:
「是嗎?他媽的,這可非同小可。你注意到沒有,在巴黎即使沒有棲身之地,也不能沒有一套像樣的衣服。」
說著,他把手伸進裏邊背心的衣袋,取出數枚金幣,挑了兩個金路易,放到杜洛瓦面前,然後帶著一股古道熱腸、俠義感人的腔調向他說道:
「這錢你先拿去,以後什麼時候方便,什麼時候還我。你姑且去租一套,或者以分期付款的方式去買一套,以應急需。抓緊時間去辦吧。明天的晚飯定在七點半,請準時來。我家就住在泉水街十七號。」
杜洛瓦激動不已,一邊拿起桌上的錢,一邊結結巴巴地說道:
「非常感謝,你對我真是沒得說。對於你的仗義相助,我是不會忘懷的……」
弗雷斯蒂埃立刻打斷了他:
「瞧你,別說了。要不要再來一杯?」
接着,他轉過頭喊了一聲:
「堂倌,請再來兩杯啤酒。」
待這兩杯啤酒喝完後,弗雷斯蒂埃問道:
「咱們到外面去走走,你看怎樣?」
「好的。」
他們於是出了咖啡館,向瑪德萊納教堂走了過去。
「咱們到哪兒去呢?」弗雷斯蒂埃問道。「有人說,巴黎人散步都有着明確的目的,這可不對。我就不是這樣,我每晚出來散步,就不知道往哪兒走。如果有個女人陪伴,去布洛涅林苑轉上一圈倒也有點意思,可是不會每次都能遂願。我常去買藥的那家藥房老闆和他的妻子,喜歡光顧音樂茶座,我可沒有這種興緻。我們現在去哪兒呢?實在沒有什麼地方可去。附近有個花園,叫蒙梭公園,夏天夜間開放。人們可以坐在樹下,一邊喝着清涼的飲料,一邊聽著悠揚的樂曲。不過此公園可不是個娛樂場所,而是供清閒之輩消遣漫步的地方,因此門票很貴,以便招徠美貌的女士。人們既可以在閃耀着電燈光的沙土小徑徜徉,也可以或遠或近地坐下來聽聽音樂。我們過去在繆薩爾也有個類似場所,不過格調太低,舞曲太多,且地方不大,也沒有多少濃蔭和幽暗的角落。只有大的花園方有這種條件,那才蕩人心魄呢!你說咱們去哪兒呢?」
杜洛瓦誠惶誠恐,一時竟無言以對。但後來終於還是嘣出一句:
「『風流牧羊女娛樂場』我至今尚未去過,我想去那邊看看。」
弗雷斯蒂埃不禁叫了起來:
「『風流牧羊女娛樂場』,天哪,現在去那兒還不會烤成肉餅?行,就去那兒。那地方總還有點意思。」
兩人於是轉過身,向蒙瑪特關廂街走去。
在強烈的燈光下,戲園的門面一片明亮,把在此交匯的四條街映照得如同白晝。出口處排着一長排出租馬車。
弗雷斯蒂埃徑直往裡走去,杜洛瓦從後面拉了他一把:
「我們還沒有買票。」
弗雷斯蒂埃鄭重其事地答道:
「不必,我來這兒從來不用買票。」
走到檢票處,三個檢票員向他欠了欠身。站在中間的一位並將手向他伸了過來。我們這位記者就便向他問道:
「有沒有位置較好的包廂?」
「當然有,弗雷斯蒂埃先生。」
接過對方遞過來的包廂號,他也就推開包着絨墊並裝有銅閂的門,同杜洛瓦一起進到了劇場裡。
場內煙霧繚繞,使得舞台和入口部分及較遠的地方似乎籠罩在一片薄霧之中。座位上的人几乎都在吸煙,有的抽雪茄,有的抽香煙,從這些雪茄和香煙升起的一縷縷細小煙柱,近於白色,薄如蟬翼,輕飄飄直達天花板頂部,聚集於寬大的拱頂下方、吊燈周圍和坐滿觀眾的二層看台上面,形成灰濛蒙一片。
劇場四周是個圓形甬道,入口處尤其寬敞,平素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們在黑壓壓的男士間川流不息的地方。牆邊立着三個櫃檯,每個櫃檯裏邊都站着一個青春已謝但依然濃妝艷抹的女人,她們在出售飲料的同時也兼售色相。現在,其中一個櫃檯前正站着一群姑娘在等候來客。
她們的身後立着幾面高大的鏡子,從鏡子裡可以看到她們的袒露背脊和過往男士的面孔。
弗雷斯蒂埃分開眾人,快步往前走着,儼然一副非同尋常人物的神態。
只見他走到一位女招待身邊,向她問道:
「請問十七號包廂在哪裡?」
「請隨我來,先生。」
他們很快被帶到一間用木板圍成的包廂裡,包廂很小,沒有頂篷,地上鋪着紅色的地毯,四把座椅也是紅色的,彼此間間隔很小,客人剛好從中通過。兩位異地相逢的好友於是坐了下來。左右兩邊,沿著一條直達舞台的弧線,立着一連串類似的木格子,每個格子裡也都坐了人,但只能看到其腦袋和胸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