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頁
我回到了安訥西,但是卻沒有見到她。可以想象,我當時該多麼驚訝,多麼痛苦!這時候我開始後悔不該怯懦地丟開了勒·麥特爾先生;當我聽到他的不幸遭遇的時候,我心中更加懊悔了。他那樂譜箱子是他的全部財產,為了搶救這個寶貴箱子,我們曾經費了那麼大的力氣,可是一運到里昂,多爾當伯爵就吩咐把它扣留了,因為主教會事前曾把這當作秘密攜物潛逃寫信通知了伯爵。勒·麥特爾先生對於他的財產,他的生活之道,他一生辛勤勞動的結晶,雖然再三要求歸還,但是沒有結果。這只箱子的所有權問題,至少應該經申訴訟來解決,可是並沒有經過任何訴訟程序,這件事就按照強者的法律作了決定,於是,這位可憐的勒·麥特爾就失去了他藝術天才的果實,早年的心血,晚年的財源。 當時我所受到的打擊沉重得無以復加。但是,在我那個年紀,我是不會過分憂愁的,我不久就想出了一套自我寬慰的辦法。我希望不久就可以得到她的消息,雖然我不知道華倫夫人的住址,她也不知道我回來。至於我拋開勒·麥特爾這件事,總地說來,也算不得是多大罪過。勒·麥特爾先生逃走的時候,我幫了忙,這是我能為他效勞的唯—一件事。即使我同他一起住在法國,我也治不好他的病,也不能保住他的箱子,除了給他增加開支外,對他沒有一點幫助。這就是當時我對這件事的看法,現在我是不這樣看了。在剛幹完一件醜事的時候,我們心裡並不覺得怎麼難受,但在很久以後,當我們想起它時,它還要折磨你,因為醜事是永遠不會從記憶中消失的。
為了得到媽媽的消息,我唯一能夠做的,那就是等待。巴黎地方那麼大,到哪兒去找她呢?再說,拿什麼當路費呢?想要遲早打聽到她在哪裡,沒有比安訥西更穩妥的地方了。所以我就留了下來。然而我那時的行為卻很不好,我沒去拜訪那位曾經照拂過我並且還能繼續照拂我的主教,此時我的女保護人不在他旁邊,我怕他譴責我們私自逃走的事。我更沒到修道院去,因為格羅先生已不在那裡了。總之,我沒去訪問任何熟人。說真的,我倒很想去拜訪一下執政官夫人,但是我一直沒敢去。比這些事做得更不對的是:我又找到了汪杜爾先生,這個人,雖然我非常欣賞,但是自從出走以來,我一次也沒有想過他。別後重逢,他在安訥西已經是個赫赫有名、到處受歡迎的人物了,貴婦人們都爭着招待他。他這種成功更使我暈頭轉向了,那時我只知道有汪杜爾先生,他甚至使我連華倫夫人也要忘掉了。為了便于向他請教,我提議和他住在一起,他也同意了。他住在一個鞋匠家裡,這個鞋匠是個談吐詼諧和好逗樂的人,他用土話叫他妻子「騷娘兒們」,除此以外沒有別的稱呼,這個名稱對她說來也還算恰當。他和她時常爭吵,這時汪杜爾就站在一旁,看來象是在勸解,實際上只是使他們吵得時間更長一些。他用他那普羅旺斯口音向他們說些挑逗的話,經常收到極大的效果:他們越吵越凶,讓人忍不住大笑起來。整個上午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過去了,到了二三點鐘,我們才吃一點什麼;然後汪杜爾便到他常去的交際場中。並在外面吃晚飯,我則獨自一個人去散步,心裡想著他那出奇的才幹,羡慕和讚美他那稀有的本領,同時詛咒自己的厄運,為什麼不讓我也過他那種幸福的生活。我對生活是多麼不瞭解啊!如果我不這麼愚蠢而懂得怎樣行樂,我的生活將會快活百倍的。